瘦猴一边大喊一边跑过来，闻锐就这么看着少年的表情由愤怒的指责变成思索，最后他的五官全部舒展，好像大脑的皱褶被抚平了一样恍然大悟地张开嘴又闭上，用同情又理解的眼神看着关野。
“老大，闻姐，”瘦猴弯腰，手扶着膝盖喘气，“哎呦，怎么才来，张扣子差点给我手机打爆，他说咱闻姐从来没这么着急过，就发了个紧急求助连一句话也没有……哎呦，闻姐你受惊了……欸，老大，这位是？”
瘦猴气一长串话下去，谄媚得不得了，气都没喘匀均，又看见朝他点头的奇怪少年，瞬间把所有讨好的话咽回去。
他把半驼的背直起来，咳了两声，面色严肃，颧骨突出，衬得眼框低洼眼球凸出，眼睛炯炯有神——他现在看起来像根笔直的麻杆了。
“我是你们闻……姐的兄弟，对，兄弟！”郑观棋本来想揽住关野的肩膀表现哥俩好的，他的胳膊虚晃一圈，惋惜地摇头，叹气，用欲言又止的眼神看着关野，充满歉意地收手。
大概知道少年在想什么的闻锐露出古怪又难绷的表情：“他是我的朋友。”
“嗷，您朋友啊，”笔直的麻杆瞬间塌方，他挤出十足的笑意，“您好，您好……”
关野抱臂站在一边，也不说话，就纯盯着人看。
瘦猴一下子反应过来——唉呦老天爷哦，他把大哥跳过去了：“大哥，您也辛苦……辛苦，哎呀，看我这眼神，准是大哥光芒太盛，小人不敢直视啊——”
“停嘴，”关野及时打断瘦猴的输出，“你开车来的？”
“欸，这不是催得急嘛，小人不敢怠慢……”
眼看着瘦猴又要使用他的大嘴巴子，关野深吸一口气：“你的车油多吗，你开我的车把她送回去，回去之后把……受害者的尸体喊他们认领一下。”他左手食指从搭着的右手小臂轻轻抬起，指着闻锐，看来他暂时不打算戳破自己的身份。
什么受害者尸体？人死了都死了，下城区什么时候有认领尸体的习惯了，大家一贯奉行的不是没本事死了拉倒吗？
那还不是随便拉个坑埋上的事……
“少用你的小心思，字面意思照办。”关野瞥了瘦猴一眼。
“哎哎哎，听到了老大，车是满油的，这是钥匙，”瘦猴恭敬地双手捧过去，尽管还是不理解认领什么尸体，他还是打算照做——上位者突如其来的自我感动怎么能不恭维呢？他一掀嘴皮子，继续赔笑，“老大您真是好心，c区有您这样的老大真是了不得，那些死皮赖脸的狗东西们都应该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嘴脸……”
关野的脸越来越黑，他轻踹了瘦猴一脚，麻杆一样的人整个激灵了一下，下意识蹲下去抱住头。
闻锐一直保持沉默，她好像稍微明白了关野的处境。
为什么一个简单的善行要被翻译诠释出这么多的含义。
下城区是个开不出花的地方，他们更适合野草，被践踏、被收割，他们想象不出自己作为花被关照的模样，野草有自己的生存手段。
“我不回去，我和你们一起去a区。”闻锐摇头，“吴有财，请你帮我帮他们找到家属……他们还都是些孩子，如果找不到家属——”她愣住，在上城区接受教育的这几年，她几乎像在象牙塔生活的公主，忘记了下城区的冷漠。
吴有财站起来，盯着她，似乎在等她下一步的命令，她调整好心情，继续说：“那拜托你帮我把他们埋了吧……至少能获得安息，谢谢。”
她对着吴有财深深鞠躬，吴有财反而僵在原地不知所措，利索的嘴皮子上下打起了快板——他平时都是被瘦猴瘦猴地叫，有几个记得住他的名字，这些大人物今天来折他寿来了？
他赶紧带上受宠若惊的夸张笑容：“哎呀，闻姐你看你这弄的，关哥的朋友就是我的上司、我的那个什么……上帝啊，您放心，就是上刀山下火海咱也帮你把这事办了——”
“耶？”郑观棋小小地发出质疑声，“闻姐……关哥？”
【耶什么，你还演上瘾了，一大早就知道了还演。】金闪闪很想翻个不甚美观的白眼。
【金闪闪，你多嘴了。】
闻锐瞟了郑观棋一眼，短暂把思绪撤回，在心里叹气：改变不可能一蹴而就，她应该接受——一朵花在荒芜之地的盛开需要花费大量的精力。
“你不回去？”关野发出很轻的嗤笑声，嘴上是嘲讽的，那双青色的眼睛里却很少掀起波澜，“你去a区？去干什么——吃子弹吗？你的能力很强？我不希望到时候分出精力照顾你。”
不得不说，漫画评价关野直男真不是空穴来风，看看这利索的嘴皮子，闻锐的拳头都硬得能打铁了，要不是打不过，她应该早一拳上去了。
“这样的话——”郑观棋忽然挤到不属于他的话题里，嬉皮笑脸地强行开麦，“你们是不是缺一个保镖，闻姐……和关哥？”
三个人同时看向这个陌生人，少年兴奋地拍拍胸脯，背后的翅膀一扇一扇的：“我、超级强，带上我，你们的旅途会坦坦荡荡——”
【一个人出门太安全了，试试带上这个宿主吧～】金闪闪在他的脑子里阴阳怪气。
闻锐点头：“那就拜托你了。”
“我同意了吗？”关野右手抵住太阳穴，用力地揉动，“你就这么相信一个——陌、生、人？”
“我相信他，”闻锐抬眼，一如既往地坚定，一语双关，“从我做出选择的那刻，死亡就在我的预案内。”
郑观棋挠挠头：“在我这你还想死啊？”
紧接着他张扬地笑出声，把手伸到闻锐面前：“讲句实在的，在座各位加起来都不够我打一下的。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守望的核心成员、归一的平级会长、自由联盟的副会长——鸦舟。”
闻锐眨眼，也笑出来，把手搭上去：“致知传媒——闻锐，性别女。别玩了，都看出来了。”
“哎呀，好吧，闻锐女士～”他礼貌地收回手：“那么作为代价，你要为你伟大的保镖提供带路服务。”
“我也不认识a区的路。”闻锐摇摇头，两人的视线又聚焦在关野身上，关野是很想抬脚就走的，但是他没办法把闻锐的命交给陌生人。
于是关野的头更痛了，不善的语气里更添一份咬牙切齿：“我带路，少扯皮。瘦猴，你开车先走。”
吴有财左右看看，猛地一鞠躬，逃离现场，面包车愣是被他开出超跑的飘逸感，带起一溜烟的灰。
今天的关野负重前行，三人踏上前往下城a区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