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表盘的冷光映在曾至伟脸上，他摸了摸颧骨处的肿块，尖锐的痛感让他混沌的脑袋瞬间清醒
—— 刚才在程龙家，他怎么就猪油蒙了心，敢借着酒劲去碰李扬身边的范小胖？
“阿强，开快点。”
他掏出湿巾狠狠擦着脸，酒精混着血珠渗进伤口，刺得他脸皮发疼，眼泪差点又飙出来。
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浅水湾的豪宅区渐渐被甩在身后，换成了尖沙咀的霓虹灯牌。
那些闪烁的 “夜总会”“桑拿” 的霓虹灯牌，让他想起三十年前跟着父亲曾启容在油麻地吃茶的日子。
那时的曾家何等风光。
父亲是港英政府时期的华人四大探长之一，黑白两道谁敢不给曾家面子？
他记得小时候跟着父亲去酒楼，连最横的社团大佬见了他都要笑着递糖。
可自从父亲避走湾湾，曾家就彻底没了往日的威势，只剩个空架子。
这些年他在演艺圈摸爬滚打，靠着《最佳拍档》创下的票房奇迹站稳脚跟。
可在程龙这种级别的人物面前，终究还是矮了半截—— 连被保镖扔出门，都只能忍气吞声。
“妈的，一个大陆仔而已！”
他突然一拳砸在车门上，真皮表面凹下去一小块。
阿强惊得猛打方向盘，差点蹭到路边的栏杆。
曾至伟喘着粗气，指尖死死攥着手中的湿巾。
“不就是个拍电影的大圈仔，真当自己是天王老子了？”
刚才在别墅里，程龙虽没动手，可那句 “至伟，你越活越回去了” 像根烧红的针，扎进了他的心里。
他太清楚程龙的影响力了 —— 不仅在演艺圈说一不二，连警署里都有熟人。
真要把他惹急了，不用对方亲自动手，有的是想攀高枝的人抢着来收拾他。
可李扬不一样，一个外来的导演，就算在国际上有名气，在香江的根基终究浅薄。
车子驶进跑马地的豪宅区，曾至伟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家门。
客厅里还亮着盏壁灯，真皮沙发上扔着件没叠的浴袍，茶几上摆着半瓶喝剩的轩尼诗 xo。
他踢掉皮鞋，径直走到酒柜前，拿出水晶杯倒了满满一杯，仰头灌下去大半。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底的火气，反倒像浇了煤油的柴火，烧得更旺了。
曾至伟瘫坐在沙发上，目光落在墙上的老照片上。
照片里站在油麻地警署前，穿着警服的年轻男子，眉眼和他有七分相似 —— 那是父亲曾启容年轻时的样子。
旁边一张是他和洪金保、程龙的合影，那时三人刚合作完《五福星》，搂着肩膀笑得一脸意气风发。
曾至伟伸出手指，划过照片里程龙的脸，眼神阴鸷。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护着的人，我偏要动一动。”
他起身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翻找通讯录。
皮质封面的本子已经泛黄，翻到 “大飞” 那一页时，他的手指顿了顿。
那是个许久未联系的名字，却瞬间勾起了他的回忆。
长毛大飞，以前是油麻地最狠的社团红棍，在社团里扎职后管着上百号小弟。
当年他的剧本被同行偷去拍，就是大飞带着人把对方的摄影棚砸得稀烂。
回归后社团日子不好过，听说他收敛了不少，开了家物流公司混饭吃。
曾至伟盯着 “大飞” 后面的电话号码，指尖在拨号键上犹豫了三分钟。
他知道现在不比从前，社团大哥都夹着尾巴做人，大飞未必愿意蹚浑水。
可一想到李扬那张春风得意的脸，想到自己被扔出门的屈辱，他还是咬着牙按下了通话键。
“嘟 —— 嘟 ——”
电话响了四声才被接起，那边传来嘈杂的货车鸣笛声，还有男人的大嗓门。
“喂？哪位啊？”
“大飞，是我，曾至伟。”
他尽量让语气显得平静。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爆发出夸张的惊呼声。
“哎呀！曾生？稀客啊稀客！您怎么想起给兄弟打电话了？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关照兄弟？”
大飞的声音里带着刻意的热情，还夹杂着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我这现在物流公司对账呢，您的电话真是让我这小地方蓬荜生辉啊！”
曾至伟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果然还是当年那副油滑样子。
“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请你喝两杯。”
他靠在沙发上，“新花都夜总会，半个钟头后见，我订好包厢了。”
“没问题！曾生相邀，就算天上下刀子我也得去！”
大飞爽快的说道：“您稍等，我马上换件衣服就过去，保证不迟到！”
挂了电话，曾至伟将杯里的威士忌一饮而尽。
他走到镜子前，看着自己青肿的脸，突然笑了 —— 大飞既然敢答应，就说明事情有戏。
他从衣柜里挑了件藏青色西装穿上，袖口刚好遮住擦破的手背，又摸了摸口袋里的支票本，心情稍稍平复了些。
半小时后，宾利停在新花都夜总会门口。
穿着高开叉旗袍的迎宾小姐一眼就认出了曾至伟，立刻迎了上来，笑盈盈地弯着腰。
“曾生，您订的‘牡丹阁’包厢已经准备好了，我带您上去。”
她踩着高跟鞋在前面引路，穿过喧闹的大厅时，不少客人都偷偷往他这边瞟。
包厢里装修得极尽奢华，暗红色的皮沙发围着大理石茶几，墙上挂着俗气的浮世绘油画，点歌机正播放着谭咏麟的《朋友》。
曾至伟刚坐下，服务员就端着果盘和洋酒进来，熟练地倒着酒。
“曾生，还是老样子，加冰七分满吗？”
“嗯。”
就在这时，包厢门被推开，一个留着长毛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穿着花衬衫，脖子上挂着拇指粗的金链，肚子比曾至伟还大，脸上却堆着虚伪的笑容——正是大飞。
“曾生，让您久等了！”
大飞搓着手走到沙发边，坐下时沙发发出一声闷响。
“刚从物流公司过来，身上全是汗味，您别介意。”
他说着就要脱衬衫，被曾至伟抬手制止了。
“坐吧，喝杯酒。”
曾至伟递过一杯调好的威士忌。
大飞接过酒杯，刚要喝，目光突然落在曾志伟的脸上，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哎？曾生，您脸上这是怎么了？青一块紫一块的，跟人开片了？”
曾至伟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端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
他盯着杯中的冰块，沉默了足足十秒，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艹，被人给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