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的声音依旧沸腾，几名男生在前排对着练习册比比划划，后排的女生则低声窃笑着交流明星八卦。
空气里是粉笔末的味道，混杂着零食包装纸的清脆声。
姬千鹤一手夹着笔，漫不经心地点敲桌面，“咚咚”的声音同样吸引了萧雨晴的注意。
她突然侧过头，帽檐投下的阴影遮住了部分表情，声音压低，像是随口一般：“你啊……到底最爱吃什么？”
萧雨晴立刻一愣，显然没想到会从她嘴里抛来这种问题。眼珠转了转，有点紧张，但最终决心鼓起勇气。他吸了口气，很认真地答：“胡萝卜。”
姬千鹤挑眉，低低冷笑：“哈？你是兔子吧？”
萧雨晴却好似被点燃兴致，声音越来越快，眼睛甚至闪着光：“真的，我可以吃各种胡萝卜，胡萝卜炒肉片我能连吃三碗，胡萝卜炖牛腩也特别好吃……胡萝卜汁也行，而且生的胡萝卜直接啃也不错！”说着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胡萝卜的形状，极其专注，好像连教室里的吵闹都被屏蔽。
姬千鹤仰靠在椅子上，半垂的眼睛锁着他。嘴里哼声：“真单调。”可心里却意外地觉得安稳，仿佛看见一只兔子蹲在草地上啃青菜。那笨笨的样子，让她冷硬的神经被莫名揉软。
萧雨晴还在兴致勃勃地说：“我奶奶经常会切成丝拿来拌凉菜，加点醋和香油，也很好吃。还有时候剁碎放在包子馅里，那样很香。早期的胡萝卜都是紫色白色的，糖分较多的橙色胡萝卜可能来自黄色胡萝卜的突变，然后是人类的选择，通常被认为起源于——”
“行了行了。”姬千鹤伸出手，食指在空气里比了个“停住“的动作，打断他：“你是不是准备写作文了？‘我爱胡萝卜的三十二种方式’？”
萧雨晴脸又红了，小声辩解：“我只是特别喜欢那味道嘛……”说到最后，“嘛”字拖尾，软弱得几乎听不清。他的眼神却仍旧带着亮光，那份真诚甚至有点笨拙，却让人无法真生气。
姬千鹤心底冒出一句话：这家伙……还真就是一只兔子。不过倒是挺可爱。她自己一个激灵，赶紧把这念头压住，假装翻书，用笔敲了敲桌角：“喜欢这种东西，也够没品味的。”
萧雨晴局促地笑了笑，却没再反驳。他低着头，在笔记本上胡乱画了几下，可眼角分明还是带着笑意。也许，能和她说上这么久，已经让他觉得满足。
姬千鹤转头看窗外，阳光被云层轻轻挡住，透过玻璃洒下半阙明暗。
她心口忽然一松，竟觉得这份暖意还不错。桌面上，未整理好的糖纸和笔记随风轻摇，映照出一个普通却微妙的午后氛围。
……
课间的嘈杂在这一瞬间如被点燃。前排两个男生回过头来，眼里满是狡黠的笑意。
其中一个故意压着声音，却足够让后排全听见：“哟，这不是姬千鹤嘛？原来是在养小动物呢？“
话音一落，几声止不住的窃笑从不同角落冒出来。有人用胳膊肘蹭同桌，还附和着起哄：“行啊，兔子挺金贵的，姬千鹤还懂得投喂呢！“
萧雨晴整个人一怔，他手里还捧着那袋胡萝卜味零食，整张脸立刻腾红。喉咙紧得要命，却还是急急想开口：“我、不是……我只是……她没带零食，我才——”
话未完，又被前面那人打断，笑声更响：“哎哟，还会解释呢，这小兔子可真懂事儿。“
全班一阵哄笑，气氛越发热闹。几个平日里怕姬千鹤三分的人，此刻因为是用开玩笑的口吻，也壮起胆子偷瞄。
姬千鹤缓缓放下手里的笔，眼皮几乎没抬，只是静静地哼了一声：“笑够了没？”声音压得极低，冷硬里却带刺，每个字像铁砧落地。
教室里的笑声沉了一瞬，但马上又忍不住说：“别啊，姬千鹤，你这么护着，你要真不养兔子，谁信啊？”
萧雨晴局促到手指不断在笔记本边缘摩挲，声音轻得像蚊子：“我真不是……“越解释，那几个爱闹的同学越觉得有趣。
姬千鹤终于抬眼，眼神锋利，直接扫过去：“再学舌一句，你们下楼爬着走。”
那目光如刀锋劈下，前排两个男生立刻一缩，虽然还憋着笑声，却不敢再放肆。空气里迅速安静了些，只剩小股窃笑嗡嗡散开，似乎不敢太过大声进行克制，又忍不住偷乐。
萧雨晴小心翼翼转头，声音微弱：“对不起……我没控制好……”
姬千鹤帽檐下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嘴角勾了勾，吐出半凉不热的调侃：“你就这德行，活该被叫兔子。”
萧雨晴愣愣地看着她，耳尖依旧发热，却在她的冷酷里奇怪地感到丝丝安心。
姬千鹤偏过头，心口轻轻一颤。她其实清楚，自己并不讨厌这个称呼被绑在两人身上。
甚至……看着他窘迫挠手的样子，还真挺像一只小兔子。可这种心动，她只能用更多冷言来压下。
窗外光线映在课桌上，糖纸边缘泛着淡光。教室悄然恢复热闹，可他们身侧的空气，却依旧微妙沉重，像绷紧的琴弦还未来得及松开。
姬千鹤的手落下，很轻，只是指尖和掌心带起了肩膀一阵微凉。那一拍不重，甚至连声音都没激起，却实实在在让萧雨晴的呼吸一瞬停顿。
她的声音紧接而来，语调冷冷，带着刺：“少丢人，下次自己撑着。”
冷漠的表壳瞬间搭了起来，但肩头的余温却实在欺骗不了人。
萧雨晴微微一震，眼神不由自主落在她指尖的方向。他没敢出声反驳，只笨拙地轻轻点头。心口却涌起莫名的安稳感——那一拍，不是驱赶，而像一种隔着棱角释放的护短。
空气一度沉静，桌面上零食的包装纸还未完全收起。姬千鹤顺手把它擀平，像无关紧要的小动作，却仿佛是为刚才的躁动做个收尾。
她低着头，帽檐压得更阴，眼神悄然扫过萧雨晴通红的侧脸，心里轻轻咂舌。怎么就……长成这样一副小兔子模样。真让人别扭。
就在这时，刺耳清脆的上课铃声突然拉响。那铃声从走廊的广播器传来，略带电子音的高频震得耳膜轻颤。
一瞬间，教室里的笑声、私语都被打断，热闹像被无形的手迅速摁下去。
“把书翻开。”一道低稳的声音随即盖过余音，讲台上已迈进来一身正气的班主任。板凳拖动的刺响声此起彼伏，同学们一本接一本抽出课本，动作中带着惯性的急促。
姬千鹤并没有立刻抬头，只是慢悠悠地转着笔，假装神态如常。萧雨晴立刻低下头，把零食迅速收好，藏进抽屉。
萧雨晴的指尖还因那一拍微微颤动，但表情已经恢复拘谨，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只专注在课本的扉页上。
老师粉笔在黑板上落下，第一个字还没收尾，教室里已经安静到只有齿尖的摩擦声。
姬千鹤从帽檐下缓缓呼出一口气，心里发火似的轻骂：真tm不对劲，她居然在铃声响过之后还回想刚才的画面。傻透了。可另一声念头随之冒出：倒也……不坏。
萧雨晴手里藏着笔，默默在纸上写了几个字，明明平常的用笔速度，此刻却显得拘谨。
可即便如此，他嘴角线条极浅，却真真切切往上翘了那么一丝。他很快收敛，生怕被看见，却从心里偷偷感谢那一拍与语气背后隐藏的意思。
教室恢复为平日的场景：粉笔声滴答、同学跟读、翻页的脆响。可靠窗的这一隅，心绪各异却暗暗契合。姬千鹤仰靠着椅背，伸了个懒腰，以冰冷外壳掩盖心的波澜；萧雨晴低头伏案，眼神安静又藏不住的一抹光。
他们谁都没开口说话，而刚才的吵闹、拍肩和铃声，却像被深深按进记忆，从此难以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