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年的钟声穿透维多利亚港的夜色,与漫天烟火交织成新世纪的交响曲。太平山顶的白色豪宅内,水晶吊灯将意大利大理石地面映照得如同镜面,却照不散会议室内凝重的空气。
言十七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轻叩红木桌面,指尖与实木相触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两侧正襟危坐的十二位族老,这些平日里叱咤商界的大佬们此刻却整齐划一地低下头,仿佛他手中那本泛黄的《东北地方志》是某种禁忌之物。
\"家主,东北老宅年久失修,怕是连暖气都——\"
\"张瑞山。\"言十七突然打断,声音不轻不重,却让白发老者立即噤声。他的指尖停在书页上一张泛黄的老宅照片上,照片边缘已经卷曲,\"六十年前离开时,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总有一天会回去么?\"
会议桌尽头传来瓷器轻碰的脆响。张海鲨——这个在澳门赌场被称为\"鲨爷\"的张家外事主管,此刻正用微微颤抖的手放下茶杯,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家主,您邮件里提到的'青铜门重启'......\"
\"啪!\"古籍合上的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刺耳。电子屏上的影像瞬间切换,长白山天池的三维地形图在幽蓝的光线中缓缓旋转,投下的光影在众人脸上明灭不定。
\"当年小官跟着他在德国认识的那个旗人偷偷回国时,\"言十七的声音突然拔高,\"谁告诉我一声了?\"他冷笑时眼角微微上挑,胸前衣料下突然透出诡异的青色光晕,\"现在我想回趟老家,你们倒是一个个摆起谱来了?\"
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族老们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上一次家主体内的陨玉出现这种异动,还是五十年前族长私自回国的时候。
张瑞山喉结滚动,小心翼翼地开口:\"家主,或许族长当时只是......\"
\"只是什么?\"言十七猛地拍案而起,唐装袖口带起的风掀翻了面前的茶杯,\"只是觉得我这个家主不配管他?还是觉得张家这座庙太小,容不下他这尊大佛?\"
无人应答。言十七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像是愤怒,又像是某种更深沉的、被刻意压抑多年的东西。
——整整四十年了,他一次都没见过他。
不是没有机会,是他刻意回避。
在他单方面吵架过后,张起棂托人带过话,也亲自找过他,甚至每年寄信。可言十七就是不见,那些信也原封不动地堆在书房最底层的抽屉里,积了厚厚一层灰。
张海客突然站起身,西装袖口滑落,露出缠着绷带的手腕:\"家主,其实族长当年并不是......\"他的辩解被窗外突然炸响的烟花淹没。
言十七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平静:\"不必替他解释。\"他修长的手指轻敲桌面,\"他私自回国、切断联系,要不是海琪在德国偶遇白玛,张家上下谁知道自家的族长已经回国多少年了?\"
投影仪突然自动切换,显示出一份横跨近四十年的银行流水记录。张海客面色骤变——那是他暗中转给张起棂的生活费明细。\"从今日起,\"言十七的指尖重重敲在电子屏上\"张起棂\"三个字上,\"小官欠的债,让他那些新交的朋友们去还。\"
落地窗外,新世纪的晨光刺破维港的晨雾。言十七慢条斯理地解开唐装最上面的盘扣,露出胸前若隐若现的墨色陨玉:\"初三的机票。\"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所有人脊背发凉,\"谁要拦我——不妨试试。\"
死一般的寂静中,言十七拾起桌上的《东北地方志》,转身离去时衣袂翻飞,在晨光中划出一道决绝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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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十七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后,会议室内的空气仿佛突然解冻,爆发出一阵低声的议论。
张瑞山一把扯松领带,揉着太阳穴直叹气:“家主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说走就走,连个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张海鲨冷笑一声道:“你第一天认识他?自从族长当年莫明其妙从德国跑回来,他就没给过谁好脸色。”
张瑞山摇摇头:“都几十年了,还记着这茬?族长又不是不回来,隔几年不还是露个面?”
张海客眉头紧皱:“问题是,家主这次明显是冲着族长去的。你们没听出来?‘让他新交的朋友们还债’——这不就是算旧账?”
另一位族老低声:“族长现在人在哪儿都不知道,家主突然要回东北,万一撞上了……”
张瑞山苦笑道:“撞上了才热闹。你们忘了60年他俩见面是什么场面?家主差点把族长的刀折了。”
张海鲨一摊手:“要我说,族长也是活该。当年走的时候连句话都不留,现在家主想怎么折腾都算他自找的。”
张瑞山叹了口气:“可家主这些年越来越……随心所欲了。前年突然要买南极的冰山,去年非要在迪拜那边养什么大猫,现在又要回老宅?这都什么跟什么?”
张海客若有所思的问道:“你们说,家主是不是故意的?他明知道族长这些年行踪不定,偏偏挑这个节骨眼回去……”
张瑞山神色复杂的看了看桌边的一圈同仁:“他就是在赌气。族长越是不是解释当年的事,他越要闹,闹得全张家都知道——‘你不回来,我就把你老家掀了’。”
众人沉默片刻,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张海鲨摇摇头:“这俩祖宗,一个比一个难伺候。”
窗外,新世纪的晨光洒进会议室,照在散落的青铜鱼符上,泛着冷冽的光。没人敢拦家主,但也没人敢想象——如果他真的在东北撞上张起棂,会是什么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