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屯子里的热闹劲儿就把程飞给吵醒了。程秋霞一边给她套上最厚的棉裤棉袄,一边笑着说:“快点的,这一觉睡到晒屁股了,再不起不赶趟了,今儿个咱屯子凿冰网鱼,去晚了可看不着热闹了。”
“网鱼?”程飞还没完全醒透,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任由妈妈把她裹成个球。
等娘俩来到屯子后头那条封冻的大河边时,那里已经聚了不少人。河面冻得结结实实,像一大块白色的镜子。郑卫国正带着几个壮劳力,拿着冰镩子(一种专门凿冰的铁器),“哐哐”地凿着冰面。冰碴子四处飞溅,在晨光里闪着亮晶晶的光。
“哎呦!哎呦!今年这冰冻的真结实啊手都凿麻了,来,换人……”
程飞还是第一次见这场面,瞪大了眼睛,看着大人们一下一下,在厚厚的冰层上凿出一个越来越大的窟窿。冰冷的河水从窟窿里漫上来,冒着丝丝白气。
“下网喽~使劲拉啊!”
渔网从冰窟窿里慢慢沉下去,大人们喊着号子,合力拉着网绳。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水面。
突然,出鱼口那边随着渔网被渐渐拉出,传来剧烈的扑腾声,水面像开了锅一样翻涌,
“来鱼了!快拉!”郑卫国一声吼,众人一齐用力。
哗啦啦——渔网被拖出水面,无数条银灰色的大鱼在网里拼命跳跃、翻滚,鳞片在初升的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水花溅得到处都是。
“嘿,今年鱼挺肥啊,这大鲤子鱼赶上胳膊上了,都过来搭把手。”
“哇——!”程飞张大了嘴巴,发出一声惊叹。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这么大的鱼!在A星,只有变异后奇形怪状、不能吃的异常怪物,哪有这么肥硕、这么有生命力的东西。
“来来来,都过来分鱼,相中那条自己整啊,哎!虎子小心脚底下再踩着鱼滑倒了,开春就上学了咋还虎超的呢。”
“瞅瞅有没有鱼王啊,听说公社里的收呢,能换不少钱呢。”
大人们开始把网里的鱼往岸上倒,活蹦乱跳的鱼在冰面上扑腾,场面顿时混乱又热闹起来。孩子们兴奋地尖叫着,帮忙把滑溜溜的鱼往筐里捡,根本听不见大人们的嘱咐。
程飞也蹲下身,伸出带着棉手套的小手,想去抓一条正在她脚边打挺的大鲤鱼。那鱼个头不小,力气也大,尾巴猛地一甩——
“啪!”结结实实,一尾巴扇在了程飞凑近的小脸蛋上,声音那叫一个清脆。
“?!?_??”程飞直接被扇懵了,一屁股坐在冰面上,捂着脸,眼睛瞪得溜圆,半天没反应过来。脸上火辣辣的,倒是不太疼,主要是震惊。她,A星最强丧尸的腿部挂件,居然被一条……鱼……给扇了大嘴巴?!
旁边的铁蛋和狗剩看见了,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飞飞!让鱼给揍啦!”
“这鱼厉害!敢打咱屯子女霸王!”
“这大嘴巴子扇的真响啊。”
“哎呦,我的飞飞,没事吧?!”程秋霞赶紧过来,看她哭就知道没事,就是脸上有点红印子,也忍不住笑了,把她拉起来:“瞅瞅,到底还是遭了打,这鱼劲儿大着呢。疼不疼?妈给吹吹啊。”
程飞摸了摸脸,非但没哭,反而被激起了奇怪的胜负欲。她盯着那条还在冰面上蹦跶、仿佛在嘲笑她的鲤鱼,小拳头握紧了。“坏鱼!”她挣脱妈妈的手,又一次扑了上去。
“飞飞可不能上嘴啊。”程秋霞担心这孩子又下嘴。
“我不咬,我压扁它!”这次她学乖了,不用脸去凑,而是整个小身子扑过去,用全身的重量死死抱住那条滑不溜秋的鱼,那鱼在她怀里疯狂挣扎,尾巴“啪啪”地拍打着她的棉袄后背,力道不小。
程飞被鱼带得在冰面上原地转圈,脚下打滑,像个笨拙的小陀螺,嘴里还发出“嗬……嗬……”的、带着点兴奋和较劲的声音,仿佛在跟鱼进行一场无声的角力。
“哎哟我的傻闺女,你快松开,哈哈哈。”程秋霞看得心惊肉跳,生怕她咕噜进鱼堆里。
“嗯?哈哈哈哈,快看飞飞,好像陀螺啊。”周围的大人孩子都乐坏了,看着她抱着条大鱼在冰上“跳舞”。
最终,程飞凭借着她那点不寻常的力气和固执,硬是把那条扑腾累了的大鲤鱼给制服了,紧紧抱在怀里,小胸脯一起一伏,脸上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鱼身上的水,亮晶晶的,她咧开嘴,露出一个傻乎乎又得意的笑容:“妈!看!我抓到的!它……它刚才打我!现在我赢了!”
那鱼在她怀里,只剩下鳃盖还在无力地张合。
程秋霞哭笑不得,上前接过那条立下“汗马功劳”、扇过程飞嘴巴的鱼,扔进筐里:“行行行,你赢了,晚上妈给你用这条手下败将炖汤喝。”
程飞心满意足,又开始屁颠屁颠地跟在捡鱼的大人后面,这次小心多了,专挑那些看起来没那么精神的鱼下手,倒是让她成功捡了好几条小的放进筐里。
冰面上,欢声笑语,鱼跃人欢。阳光照在雪地和冰面上,反射出耀眼的光。程飞顶着脸上一小块浅浅的红印子,在人群中穿梭,觉得这个冬天,真是好玩极了!
连被鱼扇嘴巴,都成了件顶顶有趣的事情。至于那条敢殴打她的鲤鱼,嗯,晚上一定要多喝两碗汤。
程飞刚把她那条“手下败将”鲤鱼扔进筐,一转身,脚底踩在一块冻得溜光的鱼鳞上,“刺溜”一下,整个人像个不受控的小炮弹,两条小短腿在空中倒腾了几下,“噗通”摔了个标准的屁股墩儿,在冰面上滑出去老远。
“哎妈呀,飞飞这出溜滑整得挺远啊。”旁边正弯腰捡鱼的李风花婶子直起腰,乐得手里的鱼差点掉了。
程秋霞赶紧过去把她拎起来,一边拍打她棉裤上的冰碴子,一边心疼:“你能不能看着点脚下?这冰上是你跳大神的地方啊?摔零碎了我可不会拼。”
程飞被摔得有点懵,揉着屁股,小脸皱成一团:“妈,屁股……两半了……”
“该,让你嘚瑟。”程秋霞给她揉着,“本来就两半,再摔就是四瓣了。现在知道冰屁股啥滋味了吧?”
这时,铁蛋和他爹也上演了一出好戏。铁蛋想学他爹用脚把一条乱蹦的鲶鱼尾巴踩住,结果那鲶鱼滑不溜秋,尾巴一甩,直接从铁蛋脚下窜了出去。铁蛋他爹没防备,被鱼尾巴扫了一下小腿肚,“哎哟”一声,单脚在冰上跳起了独脚舞,嘴里骂骂咧咧:“小瘪犊子,你帮倒忙是吧?咋还暗算我呢,回家看我不把你屁股揍成八瓣儿。”
铁蛋缩着脖子,小声嘟囔:“爸,你刚才还说飞飞姐屁股两半呢,到我这儿咋就八瓣了?这不公平……”
“呦呵,你还敢顶嘴?!”铁蛋爹眼睛一瞪,作势要抓他。铁蛋“嗷”一嗓子,撒丫子在冰上跑,他爹在后面追,父子俩在冰面上演起了追逐战,滑得歪歪扭扭,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狗剩更绝,看他妈王淑芬筐里那条大鲫鱼张嘴喘气,觉得它渴了,偷偷抓了把雪想塞鱼嘴里。王淑芬一回身看见,气得抄起旁边的小冻鱼就给了他后背一下:“你个虎玩意儿,鱼喝水啊?那是喘气呢,你咋不给你自己嘴里塞雪呢?”
狗剩被揍得“妈呀”一声,摸着后背辩解:“我……我看它嘴干巴……”
“我看你脑袋瓜子干巴,”王淑芬又气又笑,“赶紧的,把那边几条小的捡过来,再瞎整晚上炸鱼还不够你塞牙缝的吃。”
狗剩一听有炸鱼吃,立马老实了,屁颠屁颠捡鱼去了。
程飞看着热闹,忘了屁股疼,又凑到冰窟窿边看新鲜。郑卫国刚又拉上一网,里面有条大胖头鱼,劲儿特别大,一出水就拼命扭动,溅起的水花劈头盖脸浇了离得近的程秋霞和程飞一身。
程秋霞被冰水激得一哆嗦,抹了把脸,看着同样被浇成落汤鸡、头发丝都结了小冰溜的程飞,哭笑不得:“瞅瞅咱娘俩这造型,都快成冰雕了,捡的这些够吃了,赶紧回家换衣服,过来,拉着妈的手走。”
程飞却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嘴唇上溅到的水珠,眼睛一亮:“妈,水……是甜的!” 河水的清甜对她来说很新奇。
“甜啥甜,这冰上沾了水老滑了,看着点脚底下。冻感冒了给你灌一肚子苦药汤子,那才叫‘甜’呢。”程秋霞拉着她就要走。
程飞一边被妈妈拖着走,一边回头依依不舍地看着冰面上那些活蹦乱跳的鱼,突然扯着嗓子喊:“铁蛋!狗剩!帮我多抓两条,那边那条鱼……还会跳舞呢。”
她这话又把大伙逗乐了。李风花笑着对程秋霞说:“秋霞啊,你家飞飞真是个活宝,有她在,咱屯子都不带冷清的。也皮实,真好。”
程秋霞看着身边这个虽然虎了吧唧、但总能带来欢乐的傻闺女,心里那点因为被浇湿想抓紧回家烤干的急迫没了,无奈地笑着摇头:“就是个不省心的小冤家。”
娘俩穿着开始结冰的棉袄,深一脚浅一脚往家走。程飞还在兴奋地比划着:“妈,那条大的,啪!打我脸!等我换好衣服……回来……跟它再战三百回合。”
“你可拉倒吧,还三百回合?你都要骑着鱼上北京了,赶紧回家喝姜汤去。”程秋霞捏着她冰凉的小手,“晚上妈用那条扇你嘴巴的鱼炖豆腐,给你报仇,行不?”
“行!”程飞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期待。
回到家的程飞,一边打着喷嚏,一边喝着妈妈灌下来的、辣乎乎的姜汤,小脸皱成了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