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物间的木箱底层,压着张卷边的奖状。红底金字已经发暗,“三好学生”四个字的边缘被虫蛀出细小的洞。你认出这是小学三年级时的奖状,当时爸爸踩着梯子钉钉子,把它贴在客厅最显眼的墙上,比自己当年得的奖状还宝贝。
“爸总说这张纸能压邪。”你用软毛刷轻轻扫去上面的灰尘,忽然想起搬家那天,他非要自己抱着这箱旧物,说“孩子的念想比啥都沉”。现在木箱放在储物间角落,奖状上的金粉蹭在指尖,像落了层碎星星。
厨房的碗柜里,藏着只掉漆的搪瓷杯,杯身印着“劳动最光荣”,掉漆的地方露出银白的底色,像块块补丁。这是妈妈年轻时在纺织厂得的奖,她总用它泡浓茶,说“搪瓷的杯子,越用越实在”。
今早你用它泡了枸杞,热水倒进去时,杯底“咔嗒”轻响——是之前摔出的裂纹在“呼吸”。妈妈凑过来看了眼:“别扔,补补还能用。”她找出爸爸工具箱里的铜丝,像缝衣服似的,沿着裂纹细细缠了两圈,铜丝的金光和搪瓷的红配在一起,倒比新杯子还耐看。
阁楼角落立着把旧吉他,琴颈有些变形,第三根弦早就断了。这是表哥高中时的宝贝,当年他总在阳台弹《同桌的你》,弦断那天,是他去外地上大学的前一晚,他说“断了也好,留个念想”。
你试着拨动剩下的弦,“嗡嗡”的余震里,仿佛还能听见表哥跑调的哼唱,和楼下奶奶喊“轻点吵”的声音。阳光穿过琴身的音孔,在地板投下圆形的光斑,像首没唱完的歌。
鞋柜最底层,塞着双绿色胶鞋,鞋头补着块黑色胶皮,针脚像蜈蚣的腿。这是爷爷下田时穿的,他总说“胶鞋不怕泥,补补能穿三年”。去年暴雨,你穿着它去排水,脚心贴着胶皮的地方暖暖的,忽然懂了爷爷说的“踏实”——不是鞋有多结实,是知道摔进泥里,也有双鞋能托着你爬起来。
相册的最后一页,夹着张褪色的全家福。你站在中间,扎着羊角辫,爸爸的衬衫领口歪着,妈妈手里还攥着没来得及放下的锅铲,背景里的老槐树刚栽下,细得像根竹竿。
照片边缘卷了角,你用透明胶带小心粘好,忽然发现妈妈的袖口沾着面粉——那天是你六岁生日,她刚蒸完馒头就被拉来拍照。现在老槐树的枝桠已经够两个人合抱,照片里的人却少了一个,爸爸的衬衫再也不会歪着穿了。
书桌抽屉的铁盒里,躺着把黄铜钥匙,齿痕被磨得模糊,串钥匙的红绳早就脆成了渣。这是老房子的院门钥匙,搬家那天,奶奶把它塞进你手里:“拿着,万一想回去看看呢。”
上周你回老院,墙根的牵牛花还在开,只是院门换了新锁。你把钥匙插进旧锁孔,“咔哒”一声,锁芯居然转了半圈——原来它没忘,就像你没忘奶奶站在门内喊“吃饭”的声音。
衣柜顶层,叠着个蓝布书包,侧面缝着块三角形的补丁,是你用碎布头补的。小学时书包被同桌的铅笔刀划了道口子,回家哭着要新的,妈妈却说“补补更牢”,还教你用“之”字针法。
现在补丁的线脚已经发白,却比书包本身还结实。你摸着补丁边缘,忽然想起妈妈的手指被针扎出的小红点,当时她笑着说“没事,血线缝的,丢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