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谷场边的老石臼,裂了道缝,却还稳稳地蹲在那儿,像个守了半辈子光阴的老人。李爷爷搬来半袋新收的糯米,说要做些麻糍,给孩子们当零嘴。
小虎蹲在石臼边看,臼底积着层浅黄的米糠,是去年捣年糕时留下的。李爷爷往臼里倒了些糯米,又添了把刚炒香的芝麻:“这石臼别看裂了缝,捣出来的米糕比机器打的香,带着股土腥味,踏实。”
他举起木杵,往石臼里一砸,“咚”的一声,震得小虎耳朵嗡嗡响。糯米在臼里打了个滚,沾了些芝麻粒。再砸,木杵带起的米屑在空中飘,像撒了把碎雪。
“我来试试!”小虎抢过木杵,学着爷爷的样子往下砸,可木杵沉得厉害,他刚举到半空就晃了晃,杵头偏了,砸在石臼壁上,“当”的一声,震得他手发麻。
“得用巧劲,”李爷爷握着他的手,教他把木杵往石臼中心送,“你看,顺着臼底的弧度走,米才捣得匀。”
小虎跟着爷爷的力道起落,木杵在石臼里画出圆圆的轨迹,糯米渐渐变得黏软,芝麻的香气混着米香,在晒谷场上漫开来。路过的张奶奶停下脚步:“老李,又捣麻糍呢?给我留两团,孙子爱吃你做的。”
“少不了你的!”李爷爷应着,又往臼里加了把红糖,“这石臼跟着我三十年了,当年娶你奶奶时,就是用它捣的喜糕,现在啊,该给孙辈捣零嘴了。”
木杵撞击石臼的“咚咚”声,像秋日的鼓点,敲得人心头发暖。小虎额头上渗了汗,却不肯停,看着糯米在臼里慢慢变成软糯的米团,忽然觉得,这老石臼捣的不只是米,还有日子里的甜,一下一下,捣得匀匀实实。
日头偏西时,麻糍终于做好了,裹着黄豆粉,在竹筛里堆得像座小山。小虎拿起一块,咬了口,糯米的软、芝麻的香、红糖的甜,在嘴里混在一起,暖得他直咂嘴。
李爷爷看着他的样子,笑着用木杵敲了敲石臼:“你看,这裂了缝的老物件,照样能捣出好滋味。日子也一样,有点磕磕绊绊,才更有嚼头。”
石臼里还沾着些米糕渣,在夕阳下闪着微光,像藏着一整个秋天的甜。
晒谷场的水泥地上,铺着一层金黄的稻穗,像给大地盖了床厚棉被。阳光洒在上面,稻壳泛着油亮的光,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稻香。
王大伯拿着木耙,一下一下地翻着稻穗,木耙齿划过稻穗的声音沙沙响,像在哼一首古老的歌。小虎蹲在旁边,捡起一根稻穗,数着上面的谷粒:“一、二、三……好多呀!”
“这稻穗啊,得翻着晒才匀实,不然潮乎乎的,打出来的米容易坏。”王大伯擦了把汗,把木耙递给小虎,“来,试试?”
小虎学着大伯的样子,举起木耙往稻穗里插,可耙子太重,他拽不动,稻穗在地上拖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痕。王大伯在一旁笑:“不用使蛮力,顺着稻穗的方向走,它就服帖了。”
小虎跟着试,木耙渐渐听话起来,稻穗在耙下翻滚,露出底下干爽的谷粒,像一群调皮的孩子在晒太阳。风一吹,稻穗们互相碰撞,发出“唰啦唰啦”的声,和木耙的“沙沙”声混在一起,倒像支热闹的歌。
“你听,稻穗在唱歌呢,”王大伯指着翻起的稻浪,“它们在谢太阳呢,也在谢咱翻晒的人。”
小虎侧耳听,还真觉得那“唰啦”声像唱歌,便跟着哼起来。他捡起几支饱满的稻穗,用草绳捆成小束,插在晒谷场边的竹篱笆上,风一吹,稻穗轻轻晃,像在和他打招呼。
临近傍晚,稻穗晒得干硬,王大伯拿起脱粒机,机器“嗡嗡”一响,稻穗们跳进机器,谷粒和稻壳分了家,谷粒落在麻袋里,沉甸甸的,稻壳则变成了蓬松的草屑,堆成一座小山。
小虎抓起一把谷粒,它们在手心滚来滚去,像金色的小珠子。王大伯说:“这每粒米,都藏着晒谷场的太阳味和稻穗的歌呢。”
小虎把谷粒放回麻袋,仿佛听见那些稻穗还在唱,唱着阳光,唱着辛劳,也唱着丰收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