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时,日头从云缝里漏下来,把田埂晒得半干。陈阳扛着竹筐往村东的老榆树走,小虎拎着竹篮跟在后头,裤脚的泥斑还没干透,却哼着跑调的山歌。
“这棵老榆树有年头了,枝桠都快垂到河面,去年你摘榆钱摔进水里,还记得不?”陈阳回头笑他,指尖划过粗糙的树皮,树干上还留着去年钉的防滑钉,锈得发红。
小虎仰头望着缀满枝头的榆钱,新叶嫩得能掐出水,一串串榆钱像翡翠串成的帘子,风一吹簌簌响。他脱了鞋往树杈上爬,脚丫蹬着树干的裂纹,动作比去年利索多了,竹篮很快就堆起浅绿的小山。
“够了够了!”陈阳在树下喊,抬手接住小虎扔下来的竹篮,指尖触到榆钱上的绒毛,软乎乎的像碰着云朵。他往“鲜趣格”里铺了层棉纸,挑了最饱满的几串放进去,水珠顺着叶片滚落,在纸上洇出浅痕。
树顶传来小虎的笑:“再摘点!王婶说要蒸榆钱窝窝,李叔家的孙子等着呢!” 话音刚落,脚下一滑,整个人抱着树枝晃了晃,惊得几只麻雀扑棱棱飞起,翅膀扫落的榆钱像绿雪似的飘下来,正好落在陈阳的筐里。
陈阳伸手接住一把,仰头看时,小虎正倒挂在枝桠上,裤腿里灌满了榆钱,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你看!我像不像树上结的果子?” 阳光穿过他的裤脚,把榆钱照得透亮,连绒毛都看得清。
“像颗欠揍的果子。”陈阳嘴上骂着,却从兜里摸出麦芽糖,剥开糖纸举高:“下来!给你沾榆钱吃。”
小虎“哎”了一声,利落地滑下来,抓起一把榆钱蘸了糖,塞进嘴里含糊道:“甜!比去年的甜!” 他突然指着树洞里的鸟窝:“有蛋!”
陈阳走过去看,树洞里果然有几枚青灰色的鸟蛋,衬着干草格外显眼。他没碰,只是让小虎数了数:“五枚,正好给‘生趣格’添个彩头。” 小虎掏出画本,蹲在地上勾了几笔,鸟蛋的轮廓就在纸上活了过来,旁边添了只歪歪扭扭的小鸟,嘴里叼着榆钱。
竹筐渐渐满了,榆钱的清香混着泥土味飘开。陈阳往“藏趣格”里塞了把带枝的榆钱,枝叶穿过格子,勾住了去年的干花,像新绿牵住了旧红。小虎把画本塞进陈阳手里:“收着!这是今年的‘榆钱记’。”
风过时,榆树的叶子沙沙响,像是在催他们回家。陈阳拎着沉甸甸的竹筐,看小虎蹦蹦跳跳地在前头跑,榆钱从他兜里漏出来,一路撒成浅绿的星子。
竹筐刚搁在院坝里,王婶就挎着竹篮迎上来,手里的粗布巾擦了又擦:“可算回来了!面都发好了,就等这口鲜呢。”她颠了颠筐里的榆钱,指腹捻开一片嫩叶:“今年的比去年肥实,蒸出来准香。”
陈阳把“鲜趣格”里的榆钱倒在筛子里,小虎蹲在旁边捡杂质,指尖捏着片被虫咬过的叶子笑:“这虫儿倒会吃,专挑嫩的下口。”王婶在灶屋支起大铁锅,笼屉上铺好纱布,陈阳抓了把榆钱撒上去,翠绿的串儿沾着水汽,在热气里渐渐舒展。
“得拌点玉米面才够劲道。”王婶往盆里倒玉米面,小虎伸手抓了把往嘴里塞,被王婶拍了手背:“猴急!等蒸熟了让你吃个够。”陈阳把“藏趣格”里的干花取出来,用线串在笼屉边,蒸汽裹着花香往上冒,混着榆钱的清苦,倒有了种特别的味道。
李叔抱着酒坛来串门,坛口的泥封一敲就碎:“新酿的米酒,就着榆钱窝窝喝,绝配!”他往“味趣格”里倒了小半碗,酒液澄黄,晃了晃竟泛起细密的泡。小虎凑过去闻,被酒气呛得直皱眉,引得众人笑起来。
蒸好的榆钱窝窝端出来时,暄腾腾的像堆小云朵,王婶用筷子夹了个递过来:“尝尝!”陈阳咬了口,玉米面的粗粝混着榆钱的清甜,舌尖还能尝到点阳光的味道。小虎抢过一个往嘴里塞,含糊地说:“比糖沾的还好吃!”
院坝里的石桌上摆满了碗碟:凉拌榆钱、榆钱蛋花汤、榆钱窝窝,连李叔的米酒都添了三回。陈阳看着“生趣格”里小虎画的鸟蛋图,旁边不知何时多了王婶捏的面人,憨乎乎的手里捧着个榆钱窝窝。
“明儿摘点槐花,咱做槐花饼。”王婶收拾着碗筷,夕阳的金辉落在她鬓角的白发上,像镀了层暖光。小虎举着啃剩的窝窝点头:“我去摘!这次我爬得比榆树还高!”陈阳笑着揉了揉他的头,风从院外吹进来,带着田埂的青草气,把榆钱的香送得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