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拉开柜门,一团深蓝色的毛线就滚了出来,落在积灰的水泥地上。你捡起来抖了抖,发现是件没织完的毛衣,袖口织到一半,线头松松垮垮地垂着,针脚歪歪扭扭,明显是新手的手艺。衣摆内侧缝着块小布标,用红线绣着个“延”字,针脚扎得很深,几乎要戳透布料。
“这是……”你回头时,陆延正站在储物柜门口,手里的保温杯冒着白汽。他看见毛衣的瞬间,喉结明显滚了一下,快步走过来把毛衣抢过去,动作急得像护着什么宝贝,指尖捏着袖口的线头,指节泛白。
“别碰。”他的声音比平时冷了半度,却没看你,只是低头盯着毛衣上的针脚,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你忽然想起上周在他旧公寓的衣柜深处,见过个同款的毛线团,藏在一堆西装套里,标签上的日期是三年前的冬天——正是他前女友林薇公开宣布出国深造的月份。
片场的风从走廊尽头灌进来,吹得毛衣的线头轻轻晃。陆延忽然蹲下身,从储物柜最底层翻出个铁盒,打开时露出半盒毛线针和本泛黄的编织教程,书角卷得像朵喇叭花,里面夹着张合影:照片上的林薇穿着件深蓝色毛衣,正举着毛线针笑,陆延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团毛线,侧脸的线条比现在柔和得多。照片背面用圆珠笔写着:“阿延说要学织毛衣,说等我生日时,要给我织件最暖和的。”
“她总说我穿高领毛衣好看,”陆延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哑,“可我脖子敏感,穿不了紧口的。她就非说要织件低领的,说‘自己织的,针脚松,不勒’。”他用指尖戳了戳毛衣歪扭的针脚,“你看这平针,她学了半个月才织明白,总把正针反针弄混,气得摔了三次毛线团。”
你注意到毛衣的腋下部分织得格外松,比正常尺寸宽出两指。陆延顺着你的目光看过去,忽然笑了笑,眼角却有点红:“她说‘冬天要留着空隙给拥抱’,织紧了就抱不暖和了。”他把毛衣叠起来,动作轻得像对待易碎品,“后来她走那天,这件毛衣就剩最后一个袖口了。我坐在公寓里织了整夜,针戳破了三次手指,还是没织完。”
铁盒里的编织教程突然滑出来,掉在地上摊开,某一页用荧光笔标着“收针技巧”,旁边有行铅笔字,是陆延的笔迹:“薇说收针要慢,不然线会松——可我怎么收,线都在滑。”字迹被洇过,晕成片浅灰,像被眼泪泡过。
“陆老师,导演喊您试装了。”场务的声音在走廊那头响起。陆延把毛衣塞进铁盒,又锁回储物柜最底层,用几本旧剧本压住,像是怕被谁发现。他起身时,你看见他手腕内侧有个淡粉色的疤痕,形状像根毛线针的针尖——想必就是当年戳破手指时留下的。
他转身要走时,你忽然指着储物柜角落里的团毛线:“那团线……”
“是她最喜欢的马海毛,”陆延回头看了一眼,“说摸着像云朵。她走后,我总觉得这柜子里少了点什么,今天才想起,是少了她摔毛线团时骂人的声音。”他顿了顿,忽然从口袋里摸出颗薄荷糖递给你,“刚才……抱歉。”
你接过糖时,指尖碰到他的,发现他的手很凉。走廊的风吹起他没系好的领带,露出颈间那道浅疤——你忽然想起他曾在采访里说:“有些伤口看着好了,其实碰一下,还是会疼。”
储物柜的门被轻轻关上,“咔哒”一声锁响。你望着紧闭的柜门,仿佛还能看见那件没织完的毛衣,在黑暗里静静躺着,像段没说完的话,针脚里藏着的,全是那年冬天没织完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