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暗格的血腥味还没散，林野攥着那截带血的粗麻衣角，指尖已将布料纹理摸得分明。白蜡烛火苗突然往暗格方向歪了歪，映得供桌上五根臂骨的影子在墙上晃，像五根悬着的枯柴。
“倒扎缝的针脚，血没凝。”林野话音刚落，已迈步往祠堂外走，“村西头青砖宅，去晚了血印就被雾化了。”
阿吉举着短刀跟上，嘴里还念叨上一章的后怕：“上回路过那宅子，墙头灯笼布红得发暗，我还开玩笑说像染了血，合着真是血啊？”他话刚落，阿鱼突然伸手拽住他胳膊，手腕上那道淡粉色的疤露了出来——那是前年在赤水镇留下的。
“别咋呼，这倒扎缝的布，我跟林野第一次见时，可比这邪乎。”阿鱼指尖蹭了蹭祠堂供桌上的香灰，“那年我接了血门‘赤水怨桥’的任务，被怨鬼缠上，后背贴了张倒扎缝的黄符，烧不着撕不掉，差点把魂给勾走。是林野路过，看我领口沾着坟地锁魂草的绿汁，就知道我撞了‘阴缠’，当场用艾草灰混糯米粉敷在符上，又在我手腕划了道小口子放血，才把怨鬼逼出来。后来九璃找我查卷轴上的水纹秘印，说林野推荐我‘辨水识阴’的本事，咱们才算真正凑成队。”
瑞雪抱着药箱，听得眼睛微睁：“原来阿鱼哥是被林野哥救过啊？那这次青砖宅的血，也是走阴人的手法？”
“不是走阴人，是‘祭骨人’的引。”林野突然停步，前方雾里露出青砖墙头，那盏破灯笼还挂着，灯笼布上的暗红印记正顺着风往下淌，在墙根积成一小滩，像刚渗出来的血。他蹲下身，指尖沾了点血渍搓了搓，又凑到鼻尖闻了闻：“血里裹着活气，没沾阴气，死者刚死不到一个时辰，而且是自愿留这道血引的——你看血痕的走向，是朝着我们来的方向弯的，是故意引我们来。”
苏九璃蹲在他身边，用艾草杆挑起一点血渍，杆尖立刻沾了层细密的血珠：“血渍里有碎骨渣，和祠堂暗格里的怨骨一样。他留血引，是想给我们传消息。”
几人快步走到青砖宅前，虚掩的宅门缝里淌出一道细细的血痕，顺着门槛蜿蜒到脚下，尽头还沾着半片锁魂草叶子——这草只长在后山坟地，上一章他们去后山时，阿吉还差点踩断几株，当时苏九璃还提醒过“锁魂草镇怨，别乱碰”。
阿吉刚要伸手推开门，林野突然攥住他手腕：“别碰门环。”他指着门环上的铜锈，“锈迹里的血是干的，呈暗褐色，是旧血；但门环下方的血痕是断口，新血没沾到门环上——说明死者是被人拖进去的，但拖他的东西没碰门环，是用阴气推的门，门环上的旧血，是之前的祭骨人留下的。”
苏九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见门环下方的血痕断得突兀，像是被无形的东西拦了一下，新血在断口处积成小珠，没往门环方向流。她刚点头，林野已抬脚踹开门，门“吱呀”一声撞在墙上，堂屋里的景象瞬间撞进众人眼里——
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血正从四面八方往八仙桌下渗，石板缝里的血珠聚成细小的溪流，在桌腿处积成一小滩，暗红色的血水里还飘着几根细如发丝的白骨。桌布垂在地上，盖住了什么东西，只露出一双黑布鞋的鞋尖，鞋面上沾着红泥，泥里还裹着根白花花的指骨，正是之前巷子里飘着的那种，指骨上缠着的黑布已被血浸透了大半。
“乖乖，这是把人当祭品藏桌底下了？”阿吉抽了口凉气，刚要上前，林野突然摆手：“别动，看桌布的纹路。”
众人定睛看去，桌布上的花纹竟是用血画的，歪歪扭扭地连成一个圈，圈里写着“骨瓮”二字，只是“瓮”字少了一点，像是没写完，血痕在缺笔的地方还带着拖痕，像是写字时突然停了手。林野绕着八仙桌走了一圈，脚步轻得没发出声响，突然蹲下身，用长刀鞘挑起桌布——桌底下躺着个穿粗布短打的男人，胸口插着根断骨，骨头上缠着的黑布已被血浸透成紫黑色，他的右手攥得紧紧的，指缝里夹着半张撕碎的纸，左手则搭在桌腿上，指尖还沾着未干的血，像是刚画完桌布上的血纹。
“不是他杀，是‘祭杀’。”林野没碰尸体，目光扫过男人的脖颈和手腕：“颈动脉没勒痕，也没穿刺伤，手腕上没有捆绑的红印，胸口的断骨是从肋骨间插进去的，角度笔直，偏差不超过半寸，像是自己插进去的。而且他的指甲缝里有血泥，指腹处的血最浓，甚至还沾着点桌布的纤维——说明他是死前亲手画的桌布血纹，没被人动过，画到‘瓮’字时被打断了。”
苏九璃凑近看了看断骨的插入角度，又摸了摸男人的手腕：“尸身还没凉透，小臂刚有点僵硬，按尸僵速度算，确实刚死不到一个时辰。可他为什么要自己插断骨？祭骨的东西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因为他有筹码。”林野指着男人裤腿上的破洞，洞里沾着绿色的碎叶和汁液——正是锁魂草，“他裤腿上的锁魂草汁没干，还带着新鲜的草腥味，鞋上的红泥是村东头井边的——后山坟地长锁魂草，井边是红泥，这里是青砖宅，这是他的路线。他去坟地拔了锁魂草，想用来镇住祭骨的怨，结果被盯上了。祭骨的东西逼他用自己当‘祭’，否则就要缠上我们，他没得选，只能用断骨自祭，但偷偷留下了血纹和纸，想给我们指路。”
阿鱼突然“啊”了一声，指着男人的领口：“你们看！领口有个印记！”
众人看去，男人领口处的粗麻布上，用指骨刻着半个“蚀”字，刻痕里还沾着点香灰——和祠堂门楣上的刻痕能拼成完整的一个字，而且香灰的味道，和祠堂供桌上的香灰一模一样。林野站起身，突然走向墙角，那里堆着些破旧的陶罐，罐口蒙着布，布上也沾着血，只是血已干透，呈暗褐色。他拿起一个陶罐，罐口的布突然“哗啦”一声碎了，露出里面半张纸——纸的撕口，和男人手里的半张正好对上。
“死者手里的纸，就是从这陶罐里拿的。”林野指着罐口的撕痕，又看向男人的左手食指：“他左手食指有个新鲜的伤口，边缘不齐，是被纸划破的，伤口还在渗血，说明撕纸时刚受伤——他是从陶罐里拿出纸，没来得及看完就被祭骨的东西盯上，只能撕碎了藏在手里，另一半纸还留在陶罐里。”
苏九璃看着林野条理清晰地分析，眼底多了几分认可。之前她总觉得自己能从卷轴和纹路里找线索，可林野却能从尸体的细微痕迹、物品的摆放甚至泥土的种类里拼出真相——从门环的新旧血痕到桌布的血纹，从锁魂草汁到鞋上的红泥，从陶罐的撕口到手指的伤口，每一处细节都被他串联起来，像拼拼图一样，把死者的遭遇、目的和留下的线索说得明明白白，连她没注意到的香灰和刻痕关联，都被他精准捕捉。
“林野哥，你这也太神了吧？”瑞雪忍不住赞叹，“就凭裤腿上的草和鞋上的泥，就能猜出他的路线？连他为啥自祭都能想明白？”
阿吉也跟着点头，拍了拍林野的肩膀：“可不是嘛！换我顶多看出人是刚死的，哪能想到这么多？上次黑风岭你从尸傀指甲缝里的木屑找到藏尸的柴房，这次更厉害，连死者的心思都猜透了！要不是你，我们说不定还以为是有人故意设套害我们呢！”
阿鱼也附和：“林野这本事，真是绝了！当年在赤水镇，他也是凭着我领口的锁魂草汁和手腕的阴气，一眼就看出我撞了阴缠，这次比上次还细——这荒村的谜局，有他在，咱们肯定能破！”
林野没在意众人的赞叹，只是小心地从男人手里取出半张纸，又从陶罐里拿出另一半，拼在一起——纸上画着个陶罐的图案，罐身上有个完整的“瓮”字，正是桌布上缺的那一点，而且图案下方还画着个箭头，指向宅子后院的方向。“他没写完‘瓮’字，是因为没时间，只能把完整的图案画在纸上藏起来。”林野把纸递给苏九璃，“骨瓮的位置，应该在宅子后院，而且要凑齐祠堂和领口的‘蚀骨’二字，才能打开骨瓮的封印——死者用自己的命，给我们铺了破局的路。”
苏九璃接过纸，看着上面的图案，又看了看林野，眼神里多了几分信赖：“你说得对，他留下的线索，每一处都藏得巧，要是没你细查，我们根本发现不了。接下来去后院找骨瓮，得靠你再掌掌眼。”
林野点头，看向阿吉和阿鱼：“阿吉，你和阿鱼守在这里，用艾草灰把尸体围起来，别让阴气缠上；瑞雪，你准备好伤药，万一后院有机关，也好应急。我和九璃去后院找骨瓮，很快回来。”
阿吉立刻挺胸：“放心！有我在，啥阴气都别想靠近尸体！”他说着，还从背包里掏出一大把艾草，往尸体周围撒了起来。
林野和苏九璃刚走到后院门口，就听到后院传来“哗啦”一声，像是陶罐摔碎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立刻握紧手里的武器——骨瓮的线索找到了，祭骨的东西，恐怕也快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