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绮月从袖子里抽出手指,指尖有点凉。她摸了下符袋内侧,那块寒铁片已经贴在左边肋骨下的皮肤上,之前烫得厉害,现在不热了。她低头看了看手掌,昨晚划破的地方已经结痂,颜色发暗。那枚玉简上的字全没了,一点痕迹都没有。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白气在早上飘了一下。帐篷里的蜡烛快灭了,照得她脸很冷。她抬头,正好看到叶凌轩看着她。
他站在帐门口,背挺得很直,穿一身黑衣,肩很宽。早晨的阳光照在他腰间的剑柄上,反出一道光,停在她鞋尖前三寸的地方。他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动作很小,但她懂他的意思。他们早就习惯了,一切准备好了。
柳萱儿也醒了。
她坐在角落的蒲团上,头发有点乱,脸色很白。手里的青铃轻轻抖了一下,发出一点点声音,然后就不响了。她把铃铛收起来,用一块白布包好,动作很轻,像是怕吵到谁。
三个人一起站起来。
没人说话,也没多余的动作。这么多年一起出生入死,他们早就学会怎么用沉默配合。云绮月走到桌边,手指碰了两本书,《护阵要略》和《葬外录》,书很旧,边都磨破了。这是这次任务要用的东西。她合上书,放进背包,拉好拉链。墙上的假地图还在那里,红线画了很多点,都是骗人的标记。她没看一眼,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外面风沙很大。
营地里有人已经在等了。紫霄仙门的旗子在风里甩着,南灵洲的散修聚在一起小声说话,西幻洲巡防队站成方阵,盔甲整齐,气息稳定。三方人混在一起,但不乱,都在排队等命令。
有人小声说:“昨天晚上西边沙地裂开了,灵气一直在漏,再不管会出大事。”
“听说是云师姐去查的?”
“不止,她拿了掌门令牌,启动了紧急协防,各派头领连夜开会,今天一早就定下来了。”
这是她说的理由。
真正的原因,只有她、叶凌轩和柳萱儿知道。
云绮月走到队伍前面站住。她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清楚了:“我们出发。”
没人问问题。
昨晚她和叶凌轩分别找了各派负责人,说是突发灵潮,要调人。有掌门令牌,又有紫霄仙门的名头压着,再加上叶凌轩平时话少、做事稳,没人敢反对。就算有人怀疑,看到柳萱儿胸前的青铃也会闭嘴——那是通幽阁特使的身份证明,说明朝廷也同意这次行动。
叶凌轩走到她左边,脚步稳,右手一直放在剑柄上。他扫视四周,特别注意营地边缘那些不起眼的地方。他知道真正的危险不会摆在明面上。
柳萱儿走在中间偏后,脚步有点虚。她靠在一棵枯树上喘了口气,额头出汗,别人看过来,她摇摇头,表示没事。她昨晚设了七道隐侦符,几乎耗尽精神,现在每走一步脑子都在疼。但她不能停。
队伍开始走。
刚走出一百步,地面轻轻晃了一下。脚下的沙子动了,又马上停下,像错觉。云绮月立刻停下,回头看。身后七个弟子迅速站位,灵力连接,转眼组成一个圆阵——七星护心阵成了。
她这才继续往前。
风从东边吹来,带着热沙。这片沙漠叫“烬渊”,白天极热,晚上也不凉,好像地下有火炉一直烧着。三天前她埋了九张感应符,今天一数,少了一张。那张符的位置正好在这条路上。说明有人常来,而且会藏行。
他们要去的地方,就是那个人走的路。
柳萱儿忽然抬手,拦住后面两个人。她闭眼,精神探出去十丈远。地上看不出什么,但她感觉到一股微弱的拉力,像空气中有看不见的线,踩错了就会触发机关。
“绕过去。”她低声说,“三步后向左,踩我的脚印。”
两人照做。第三步落下时,地面闷响一声,像石板断了,又像机关启动。可眼前还是黄沙一片,什么都没变。
云绮月回头看了她一眼。柳萱儿点头,没事。
队伍继续前进。
越往里走,温度越高。有人开始冒汗,呼吸变重,灵力运转也不顺畅。一个南灵洲的小修士差点摔倒。云绮月皱眉,从怀里拿出一颗白色小珠,用手捏碎。
冰粉立刻飘出来,像雾一样罩住所有人。凉意渗进衣服,大家精神一振。
“保持距离,别断链。”她提醒一句,语气平静。
叶凌轩一直走在左侧边上。他盯着斜上方的一片空地——看起来普通,但他们采样发现下面温度比周围高三十度。他不信是自然现象。更让他担心的是,那里的灵气流动,和三百年前“焚魂祭”的记录完全一样。
忽然,他抬手让大家停下。
前面三十步远,沙地鼓起一块,形状不规则,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底下顶上来。表面光滑,反着强光,一粒沙都不沾。
“不是沙。”他说。
云绮月走过去蹲下,伸手摸。很硬,还有轻微震动,像心跳。她快速收回手,掌心红了一块,有点肿。
“是壳。”她说,“某种东西的外壳。”
柳萱儿也过来了。她拿一块铜片贴在地上。铜片原本是金色的,现在变黑,边缘卷曲,像被火烧过。她皱眉:“下面有东西在呼吸。”
没人说话。
风停了,连鸟都不叫。
云绮月站起来,拍掉裙子上的沙:“加快速度。我们必须在第六天晚上前进入通道。”
队伍再次出发。
中途休息时,一个散修悄悄靠近柳萱儿,低声问:“真的是为了封阵吗?我听说……下面有古尸,是三百年前被镇压的‘持灯者’。”
柳萱儿喝了口水,看着远处的沙丘,淡淡说:“你听到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听谁的。”
那人张了张嘴,最后没再问,默默走开。
云绮月坐在石头上检查东西。寒铁针藏在右袖夹层,冰魄粉还剩三颗,符纸整整齐齐。她摸了摸腰上的符袋,玉简还在。刚才那段路,她觉得有人在看她,像被冰冷的眼睛盯着,但净灵咒没反应,说明对方没出手,或者太强。
叶凌轩走过来,递给她一块干粮。声音很低:“东边断崖我没去成。昨晚有人提前触发预警阵,我只能回来。计划变了,只能直接走。”
她点头:“你知道就行。”
他顿了顿,看向远方:“如果‘持灯者’就在上面,他会知道我们来了。”
“他知道也正常。”她咬了一口干粮,慢慢嚼,“但他不知道我们知道多少。”
柳萱儿走过来坐下,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手指一抹,亮起一道光。“我已经把真记号刻进第二层了。送出去的情报都是双层的。外面写修复,里面写破法。”
云绮月看她一眼:“别太累。你还没恢复。”
“我能撑住。”她笑了笑,眼里透着倦,“只要别让我连续画三天符,死不了。”
队伍再次出发。
太阳偏西时,前面出现一条裂缝。不到两尺宽,深不见底,边缘歪歪扭扭,像是被人撕开的。两边沙地颜色更深,踩上去黏脚,像踩在干掉的血泥上。
云绮月停下:“就是这里。”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她拿出最后一颗符珠,握在手里。这珠子用千年寒髓做的,里面有一滴她的血。一旦用掉,能挡住小型反噬,代价是伤经脉。她看向叶凌轩:“你守左边,我去中间。”
叶凌轩拔剑三寸,寒光一闪,又收回。他站到位置,慢慢放出灵力,在空中形成一道屏障。
柳萱儿站在后面,双手结印,指尖泛青光。她准备好应对任何幻阵反击。
云绮月迈出第一步。
脚刚落地,裂缝里突然冒出一股黑气。不像烟,也不像雾,更像是液体,顺着沙地快速爬过来。她立刻后退半步,手里符珠发热,随时准备引爆。
叶凌轩剑尖点地,一道灵力打入沙中。黑气停了一下,分成两条,绕开灵力场继续前进。
“不是攻击。”柳萱儿忽然说,声音有点抖,“是探测。”
云绮月明白了。她站着不动,让黑气靠近。它贴上她的鞋底,停了几秒,像是在检查什么,然后迅速缩回裂缝深处。
几秒后,底下传来一声轻响,像机关转动。
“它认我们了。”她说,语气平静,“这是通行验证。”
队伍开始一个个进去。
云绮月走在最前,叶凌轩紧跟。里面很窄,只能过一个人。墙湿滑,有暗色纹路,像血管,仔细看像干掉的血迹。越往下,越冷,呼出的气都成白雾。
走到一半,柳萱儿忽然喊:“等等!”
所有人都停下。
她指着右边墙上一道刻痕:“这个符号……我在墨隐先生的手札里见过。是‘活体标记’,意思是‘容器已备’。”
云绮月抬头看。那道痕很深,边缘整齐,绝不是自然形成的。她伸手摸了摸,指尖发麻,像有电流窜进身体。
“他们已经开始准备了。”她说,声音很冷。
叶凌轩低声问:“还有多久?”
“最多三天。”她收回手,眼里闪过杀意,“我们必须今晚找到主控媒介。”
队伍继续往下。
尽头是一扇石门。两丈高,通体黑色,上面全是古老符文。中间有个凹槽,形状像玉牌,边上雕着莲花纹。云绮月拿出寒铁针,在边上划了一下。金属相碰,发出清脆声。
门没开。
但她知道,钥匙就在附近。
叶凌轩查看四周,发现地上有拖拽痕迹。他顺着走到角落,搬开碎石,露出一块黑石板。上面刻着一行字:
“灯燃则魂归,触者即承契。”
他盯着这句话,眼神变冷。
云绮月走过来,看完文字,轻声说:“这不是警告,是邀请。”
柳萱儿站在最后,紧紧抱着青铃,低声说:“他们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三百年。”
风从裂缝深处吹出来,带着腐臭和铁锈味。
石门前,三人对视一眼。
不用说话。
他们都明白,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