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的风带着几分清爽，吹过苏家小院里晾晒的蓝印花布，也吹动了窗棂边竹篮里堆叠的布偶。那些以素布、彩线缝制的小兔子、胖娃娃，眉眼间透着精巧，是林氏这半个多月来一针一线的心血。自苏清鸢教她用碎布头做布偶换钱，林氏的手艺日渐娴熟，从最初针脚歪斜的简单造型，到如今能给布偶绣上带露珠的叶片、缀上用彩绳编的小铃铛，连苏明轩都常抱着新做好的布老虎不肯撒手。
这天傍晚，苏清鸢帮着林氏把晾干的布偶分类放进竹筐，看着筐里满满当当的成品，忽然开口：“娘，咱们往后不如你亲自去镇上摆摊吧？”
林氏正低头给布偶系红绳的手一顿，抬起头有些诧异：“我去摆摊？之前不都是托王婶捎去卖的吗？”
“托人捎卖是省事，但咱们不知道顾客到底喜欢什么样的。”苏清鸢挨着她坐下，拿起一个绣着梅花的布偶，“你去摆摊，能直接问买布偶的人家，是喜欢兔子这样小巧的，还是老虎这样威风的，要不要给布偶添个小口袋装零碎。而且自己卖，不用给王婶分跑腿钱，赚得也能多些，往后明轩读书、家里买米都更宽裕。”
林氏听着女儿的话，心里也动了动。这些年家里全靠苏清鸢操持，她总觉得自己帮不上太多忙，若是能靠摆摊多赚些钱，倒也能替女儿分担些。可转念一想，她自小到大鲜少在人前抛头露面，要在镇上集市里摆个摊子，对着来来往往的人吆喝卖东西，脸颊便不由得发烫：“可……可我嘴笨，也不会吆喝，要是没人买可怎么办？”
“娘，你别担心！”一旁的苏明轩放下手里的书卷，凑了过来，小脸上满是认真，“你做的布偶这么好看，肯定有人买！到时候我一有空就陪你去，我帮你收钱、理布偶，你就负责跟客人说话就行！”
苏清鸢也跟着点头，拉过林氏的手柔声说：“明轩说得对，有我们陪着你呢。咱们不用吆喝，把布偶摆得整齐些，路过的人瞧见了自然会过来问。你性子温和，说话又亲切，大家肯定愿意跟你买。”
被儿女这么一鼓励，林氏心里的羞怯渐渐被想为家里出力的念头压了下去。她看着竹筐里那些带着温度的布偶，像是看到了一家人日子慢慢好起来的模样，终于咬了咬牙：“那……那我就试试。”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林氏就起了床。她仔细挑了三十多个最精致的布偶，有披着花布披风的小兔子，有肚子圆滚滚的布猪，还有手里抱着小绣球的胖娃娃，每个都用干净的细布包好，放进铺了稻草的竹筐里。苏清鸢帮她找了块靛蓝色的旧布当桌布，又准备了零钱和算盘，苏明轩则早早把家里的小木板车擦得干干净净，等着帮母亲拉东西。
吃过早饭，父子俩下地前，苏父特意叮嘱：“镇上人多，你们娘俩当心些，要是累了就早些回来，别硬撑。”林氏笑着应下，推着木板车，带着苏明轩往镇上赶。
从村子到镇上要走半个时辰的路，秋阳洒在身上不冷不热，路边的野草结着毛茸茸的籽，苏明轩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给林氏加油：“娘，咱们今天肯定能卖好多布偶！”林氏看着儿子活泼的样子，原本有些紧张的心也放松了不少。
到了镇上的集市，时辰还早，不少摊贩才刚支起摊子。林氏跟着苏明轩在集市靠里的角落找了个空位，苏明轩熟练地帮着把木板车放平，铺上靛蓝桌布，林氏则小心翼翼地把布偶一个个摆出来。小兔子排成一排，布老虎蹲在中间，胖娃娃被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刚摆好，就有路过的妇人停下脚步，笑着问：“大姐，这布偶是你做的？真好看。”
林氏听到有人问话，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攥了攥衣角，定了定神才笑着点头：“是我做的，妹子要是喜欢，随便看。”
“这布偶多少钱一个呀？”妇人伸手拿起一个绣着小草莓的布偶，摸了摸布料，“针脚真细，料子也软和，给我家小闺女买一个正好。”
“像这样小些的布偶，五个铜板一个，大些的布老虎、胖娃娃，八个铜板一个。”林氏轻声说着，眼神里带着几分期待。
“价格挺实在的。”妇人爽快地掏出五个铜板，“给我拿这个草莓布偶吧。”
林氏接过铜板，手都有些微微发颤，这是她第一次自己卖出布偶。她小心地把布偶用棉纸包好，递过去时还不忘叮嘱：“妹子，这布偶要是脏了，用温水轻轻揉一揉就能洗，别用硬刷子刷，免得把线勾坏了。”
妇人听了心里熨帖，笑着应下：“好嘞，谢谢大姐，往后我要是还想买，就来你这摊子。”
看着妇人走远的背影，林氏长长舒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苏明轩在一旁比她还高兴，拍着小手说：“娘，你看，我说肯定有人买吧！”
渐渐的，集市上的人多了起来。林氏的布偶颜色鲜亮、造型讨喜，很快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有带着孩子来赶集的家长，孩子看到布偶就挪不开脚，拉着家长的衣角撒娇：“娘，我想要那个小兔子！”
家长笑着问林氏价格，林氏总是耐心地回答，还会根据孩子的年龄推荐合适的布偶：“这小兔子小，孩子拿着轻便，不容易摔着；要是孩子大些，喜欢热闹，那个带铃铛的布老虎也挺好，一动就响，孩子肯定喜欢。”
有一次，一个约莫三岁的小男孩哭闹着要布老虎，可他母亲说家里已经有好几个布偶了，不想再买。小男孩一听就急了，坐在地上蹬着腿哭，怎么哄都哄不好。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孩子母亲脸上有些挂不住，又气又急。
林氏见状，没有急着劝说买布偶，而是从竹筐里拿出一个最小的、用 leftover 布料做的小布老鼠，走到小男孩身边，蹲下身轻轻说：“小娃乖，不哭啦。你看这个小老鼠，它的尾巴是不是像你刚才吃的糖葫芦呀？你要是不哭，阿姨把这个小老鼠送给你好不好？”
小男孩抽泣着抬起头，看到林氏手里那个毛茸茸的小布老鼠，眼睛亮了亮，哭声渐渐小了。林氏又笑着说：“咱们是男子汉，不哭鼻子才好看呢。下次跟娘来赶集，要是还喜欢布老虎，再让娘给你买，好不好？”
小男孩点了点头，伸手接过小布老鼠，紧紧抱在怀里。孩子母亲松了口气，对林氏连连道谢：“大姐，真是麻烦你了，你这性子也太好了。”
“没事，孩子嘛，喜欢新鲜东西很正常。”林氏笑着摆手，“下次要是想买布偶，再来我这就行。”
孩子母亲心里过意不去，原本没打算买，最后还是挑了一个小布猪，说要给孩子当玩具。临走时，还跟周围看热闹的人说：“这大姐人实在，布偶做得好，对孩子也有耐心，想买布偶的真可以来看看。”
就这么一来二去，林氏的摊子前渐渐热闹起来。有人是被布偶吸引来的，有人是听了别人的夸赞特意过来的。林氏始终保持着温和的笑容，有人问价就耐心解答，有人拿不定主意就帮着推荐，遇到带孩子的家长，还会分享些哄孩子的小窍门。苏明轩则在一旁忙着收钱、找零，把卖掉布偶的位置及时补上，母子俩配合得十分默契。
日头渐渐升到头顶，集市上的人也到了最多的时候。林氏带来的三十多个布偶，已经卖掉了一大半。她顾不上喝口水，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苏明轩看到了，赶紧从随身带的水壶里倒了水，递到她手里：“娘，你快喝口水歇歇，剩下的布偶不多了，我来看着就行。”
林氏接过水壶，喝了几口温水，看着儿子小大人似的模样，心里又暖又甜。她笑着揉了揉苏明轩的头：“娘不累，你也别忙坏了。”
正说着，一个穿着体面的妇人带着丫鬟走了过来。妇人看着林氏摊子上的布偶，眼睛一亮：“这些布偶都是你做的？模样真周正，比绸缎庄里卖的那些还精致些。”
林氏连忙起身：“是我做的，夫人要是喜欢，随便挑。”
“我要给府里的几个小少爷小姐买些玩物，你这里剩下的布偶，我全要了。”妇人爽快地说，“你算算多少钱。”
林氏愣了一下，赶紧数了数剩下的布偶，一共还有十个，其中六个小的，四个大的。她拿出算盘，噼里啪啦算了起来：“夫人，六个小布偶，每个五个铜板，是三十个铜板；四个大布偶，每个八个铜板，是三十二个铜板，加起来一共是六十二个铜板。”
妇人让丫鬟付了钱，看着林氏把布偶一个个仔细包好，笑着说：“你这手艺好，人也实在，往后我府里要是还需要布偶，就直接来寻你。”
“多谢夫人，要是需要，提前跟我说就行，我给您做最新鲜的样子。”林氏连忙道谢，送走妇人后，她看着竹筐里空空的布偶，又看了看手里沉甸甸的铜板，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灿烂的笑容。
夕阳西下时，母子俩推着空木板车往家走。苏明轩手里拿着一个小布偶，蹦蹦跳跳地跟在林氏身边，叽叽喳喳地说：“娘，今天咱们卖了好多钱，比之前托王婶卖得多好多！下次咱们再做些带小铃铛的布偶，肯定更好卖！”
林氏笑着点头，脚步轻快了不少。晚风拂过她的脸颊，带着田野的清香，她心里满是踏实和欢喜。以前总觉得自己帮不上家里的忙，如今靠着一双手做布偶，不仅能给家里添收入，还能得到别人的认可，这种感觉真好。
回到家时，苏父和苏清鸢已经从地里回来了。看到母子俩脸上的笑容，苏清鸢就知道肯定卖得不错，笑着迎上去：“娘，明轩，你们回来啦，卖得怎么样？”
“全卖完了！”苏明轩抢着说，把手里的铜板递过去，“姐姐你看，赚了好多钱呢！”
苏清鸢看着铜板，又看了看林氏眼里藏不住的笑意，心里也高兴：“娘，你太厉害了！往后咱们就按这个法子来，你每周去镇上两次，我在家帮你一起做布偶，明轩有空就去帮忙，咱们一家人合力，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
林氏笑着点头，看着眼前的儿女和丈夫，心里充满了希望。是啊，只要一家人齐心协力，靠着自己的双手，就没有过不好的日子。从这天起，林氏每周都会去镇上摆摊两次，苏明轩一有空就陪着她，母子俩配合越来越默契。林氏的布偶越做越受欢迎，回头客也越来越多，家里的收入渐渐稳定下来，小院里的笑声也比以前多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