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顺利收尾,紧绷的弦骤然松开,周末反而有些无所适从。
周六中午,手机响了,是陆砚深。
“喂?”我接通,背景音有些嘈杂,像是在车上。
“吃午饭了吗?”他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带着点风声,似乎开了车窗。
“还没。”
“那……一起?”他问得依旧小心,“我知道有家私房菜馆,味道清淡,你应该会喜欢。当然,如果你有安排……”
“地址发我吧。”我打断了他习惯性的补充选项。
电话那头静了一秒,随即是他明显雀跃起来的声音:“好,我马上发给你!离你那边不远,我……我也快到了。”
挂了电话,地址很快过来。果然不远,步行十几分钟的距离。
我简单收拾了一下出门。初夏的阳光已经有些灼人,走在树荫下,能听到阵阵蝉鸣。快到餐厅时,远远就看到他站在门口阴凉处等着。
今天他穿了件浅灰色的亚麻衬衫,袖子随意挽着,少了些商务气息,多了点闲适。他看到我,立刻站直身体,快步迎上来,额角有细密的汗珠。
“到了怎么不进去等?外面热。”我说。
“刚停好车,也没等多久。”他笑了笑,引我走进餐厅。
环境确实清幽,是那种藏在小巷里的老房子改造的,绿植掩映,客人不多。他提前订了靠窗的竹编卡座,窗外是个小小的天井,种着翠绿的竹子。
点菜时,他依旧把主动权交给我,只在我犹豫时,才会低声建议一两个招牌菜,解释说“这个不油腻”或者“这个汤很鲜”。
等菜的时候,气氛有些安静,但不再是最初那种令人窒息的尴尬。窗外竹影摇曳,沙沙作响。
我端起杯子喝了口柠檬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
然后,我放下杯子,目光落在他的脸上,语气平常得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公司那个项目,谢谢你。”
话音落下,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陆砚深拿着杯子的手明显顿住了,手指收紧。他抬眼看向我,眼神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慌乱,像是做坏事被当场抓包的孩子,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红晕。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否认,但最终只是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睫,盯着桌面上的木纹,声音低低的,带着点窘迫。
“你……知道了?”
“嗯。”我应了一声,“同事猜到了。”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脸颊也漫上些许薄红,半天,才憋出一句:“举手之劳……没什么的。”
他似乎觉得这解释太苍白,又抬起头,眼神恳切地看着我,急急地补充:“我真的没想打扰你工作,就是……就是不想你太辛苦。看你前阵子总是加班到很晚……”
他说到这里,停住了,似乎意识到这话有点越界,像是在暗中关注我的一举一动,眼神更加不好意思,甚至抬手摸了摸后脖颈,那里也透着红。
看着他这副样子,哪里还有半点陆氏总裁运筹帷幄、冷峻深沉的模样?
完全就是个心思单纯、只想对喜欢的人好,却又笨拙地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被点破后只会脸红耳赤的大男孩。
我心里那点因为他暗中插手而产生的不自在,忽然就散了。
他甚至不敢居功,生怕这点帮助会变成另一种形式的压力,破坏我们之间这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脆弱的和平。
我看着他通红的耳朵,看着他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嘴唇,看着他眼神里那份生怕我生气的忐忑。
忽然,就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一个很轻很浅的弧度,几乎看不见。
但陆砚深捕捉到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的慌乱和窘迫像是被阳光驱散的薄雾,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亮晶晶的、带着点难以置信的惊喜。
他也跟着傻乎乎地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那笑容有点憨,和他平时冷硬的形象反差极大。
“你不生气?”他小声问,带着点试探。
“下不为例。”我收回目光,看向窗外的竹子,语气平淡,却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
“好!一定!”他立刻保证,声音里是压不住的轻快。
这时,菜上来了。
清蒸鱼,葱油鸡,上汤豆苗,还有一盅炖得奶白的鱼汤。果然都很清淡爽口。
吃饭的时候,气氛明显松弛了许多。他不再像之前那样绞尽脑汁找话题,偶尔会自然地说起这家的厨师擅长什么,或者评论一下窗外的竹子长得好。
我也会简单回应一两句。
没有刻意的亲近,也没有无形的隔阂。
就像两个认识很久的人,一起吃顿寻常的饭。
中间他给我盛汤,动作自然,没有再出现手抖打翻的意外。我接过,低声说了句“谢谢”。
他看着我,眼睛亮亮的,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阳光透过竹叶缝隙,在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一顿饭,在一种微妙而轻松的氛围里结束了。
结账出来,走到巷口。
“我送你回去?”他问。
“不用了,就几步路,我想走走。”
“好。”他点点头,没有坚持,“那……你路上小心。”
我转身往家的方向走。
走了几步,鬼使神差地回头。
他还站在原地,站在那棵大槐树的树荫下,正看着我。
发现我回头,他明显怔了一下,随即,脸上迅速绽开一个毫不掩饰的、大大的笑容,甚至抬起手,朝我挥了挥。
像个得到糖果心满意足的小孩。
我迅速转回头,加快脚步。
夏日的风带着热气拂过脸颊,似乎比刚才更烫了一些。
心底某个地方,像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
有点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