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话如同沉重的石块投入死水,在洞窟中激起无声的涟漪。
祸源之髓?灾厄的根芽?守渊人?渊墟?
每一个词都带着不祥的意味和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我本就混乱的思绪。
小石头吓得脸色发白,紧紧靠着我,不敢看那老人。
“前辈……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那些怪物,还有上面的祭坛……”我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试图理清头绪。
老人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那口青铜泉眼旁,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划过冰凉的泉水。水流在他指间分开,泛着奇异的金属光泽。
“天地有呼吸,山川有脉理。”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古老,仿佛在吟诵某种失传的史诗,“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然,自有浊阴淤积之地,万古不化,积郁成‘渊’。”
他抬起眼,目光似乎穿透了岩壁,望向不可知的远方:“渊中之物,非生非死,扭曲悖常,渴求生气而憎厌活物,谓之‘祸胎’。其上所结畸形之晶,即为‘髓心’,乃一切污秽邪力之凝聚。”
我心脏猛地一缩,那灼热搏动的邪力仿佛在回应他的话语。
“上古之民,偶现此秘,或惊惧远离,或妄图利用,皆招致大祸。”老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沉痛,“后有先贤,观星测地,寻得诸渊所在,舍身镇之。或布大阵,或建重坛,或以自身为锁,阻其秽力外泄,护佑一方……此等人,便为‘守渊人’。”
“那这里……”我看向洞外那深渊巨构的模糊轮廓。
“此地,便是最大的一处‘渊眼’之上。”老人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亦是最后一座‘守渊’重镇‘墟城’之所在。外面的悬廊、旧屋,皆是昔日同袍所居。”
同袍?我捕捉到这个词:“那其他人……”
“死了。或者……变成了你们在上面见到的东西。”老人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岁月太久,秽力侵蚀,阵法崩坏,总有失守之时。或被同化,或力战而亡。守渊之责,本就是一条绝路。”
我背脊发凉,难以想象这寂静的深渊之城曾经历过怎样的惨烈和绝望。
“那您……”
“我?”老人嘴角扯动了一下,那或许是一个苦笑,“我是最后一个。因当年一念之差,未能彻底舍身封堵一处裂隙,致使秽力外泄,酿成远处一村惨剧……故罚我独守于此,直至肉身腐朽,神魂俱灭,亦不得解脱。”
他的话语中终于透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苍凉。
洞内陷入沉寂,只有青铜泉眼汩汩的涌动声。
所以,我吞下的,是那所谓“祸胎”的核心结晶碎片?是导致这一切灾难的根源力量?
“那我……我会怎么样?”我问出了最恐惧的问题。
老人转过身,那双深邃的眼睛再次聚焦在我身上,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肉,直视我心脏那团邪力。
“髓心邪力,至污至秽,渴求生机。它会不断侵蚀你的五脏六腑,吞噬你的精气神,最终将你转化为只知杀戮与吞噬的怪物,如同你们所见。”他的话语冰冷而直接,“那面具留下的禁制,加之渊泉之水,只能暂缓,无法根除。”
我的心沉入谷底。
“除非……”老人话音微微一顿。
“除非什么?”我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急切追问。
老人沉默了片刻,缓缓道:“除非能寻到‘阳燧’。”
“阳燧?”
“至阳之精所凝,形似古镜,能燃秽净邪。”老人解释道,“乃上古守渊人传承之宝,专为克制髓心邪力而制。若能以其光芒照彻你心脉,或可化去那邪力根源。”
希望之火刚刚燃起,却又被他下一句话扑灭。
“但最后一面阳燧,早在百年前,便已随上一任守墟长老,失落于这深渊最底层的‘秽瘴’之中。”老人摇了摇头,“那里秽力浓稠如实质,邪物横行,远超上层。莫说你如今状态,即便是我全盛时期,亦不敢轻易深入。寻阳燧,十死无生。”
刚看到的生路,转眼又是绝途。
我看着老人古井无波的脸,一个念头突然闯入脑海:“前辈,您之前两次出手相救,又引我们来此,告知这些……应该不只是为了告诉我必死无疑吧?”
老人凝视着我,良久,缓缓叹了口气,那口气息沉重得仿佛承载了千年的重量。
“救你,是因你吞下髓心却仍未立刻异化,心志尚存一线清明,算是异数。引你来此,一是渊泉之水可暂保你神智,不至立刻为祸;二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和吓得瑟瑟发抖的小石头。
“守渊一脉,早已断绝。我大限将至,肉身神魂皆被此地秽力侵蚀殆尽,时日无多。此地一旦无人看守,渊底秽力彻底爆发,届时……千里之地,恐将化为死域,众生涂炭。”
“我需要一个‘见证者’,或许……也是一个渺茫的‘延续’。”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我身上,那目光复杂难明,有审视,有疲惫,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不敢存在的希冀。
“你体内有髓心邪力,与此地同源,或能承受深渊底层的压力。而你若想活命,阳燧是你唯一的希望。”
“选择在你:要么,在此等待,被邪力逐渐吞噬,化为怪物;要么,赌上性命,随我深入渊底,寻找那几乎不可能找到的阳燧,搏那一线生机。”
“同时,也是替这即将失守的深渊,替外面那无知无觉的众生,搏一个……渺茫的可能。”
洞窟内,只剩下泉水流淌的细微声响,以及我胸腔内,那邪力与希望一同搏动的沉重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