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头顶的机关闭合声沉闷而决绝,如同墓穴封土,瞬间将我与上方那个充满追兵威胁和青州先生的世界彻底隔绝。
绝对的黑暗。
绝对的死寂。
方才那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凶狠的呵斥声,仿佛只是一场惊悸的幻觉。此刻,唯一真实的,是脚下冰冷硌脚的石阶,是周身包裹的、带着浓重土腥和霉腐气味的阴冷空气,以及我自己那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出胸腔的心脏。
青州先生最后那半句未尽的话语,像一道幽魂,缠绕在这片窒息的黑暗里。
“……或许,老夫等的‘故人’……从来都不是……”
不是什么?
他等的不是赵珩?还是……不是我?
这个念头让我遍体生寒,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杂念。
“无论听到什么,不要回头!一直往前走!”
他最后的厉声催促在耳边回响。我猛地吸了一口冰冷的浊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右手紧紧攥着那两粒救命的药丸,左手下意识地向前伸出,摸索着,试探着向下迈出第一步。
石阶狭窄而陡峭,边缘湿滑,布满苔藓。我不得不将身体紧贴着同样冰冷潮湿的石壁,一步步艰难下行。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剥夺了所有视觉,我只能依靠触觉和听觉,像盲人一样在这未知的深渊里蹒跚。
每一步都踩在生死边缘。
上方似乎隐约传来更剧烈的撞击和模糊的咆哮,但被厚厚的土层和机关隔绝,显得遥远而不真切,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他们是否抓住了青州先生?老人那枯瘦的身影能否抵挡住如狼似虎的官兵?我不敢想,只能咬紧牙关,将涌上的担忧和恐惧死死压下,遵循着他的指令——不停留,不回头。
向下,向下,再向下。
这条密道仿佛没有尽头,永无止境地通往地心。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无尽的台阶和永恒的黑暗。肌肉开始酸软,呼吸变得急促,寒冷浸透骨髓。
不知过了多久,脚下终于一平!
我踩到了坚实平坦的地面。
石阶到底了。
然而,前路并非坦途。我摸索着发现,这似乎是一条仅容一人通行的狭窄甬道,高度逼仄,我需微微低头才能前行。空气更加滞闷,墙壁触手粗糙,是未经打磨的原始岩体,偶尔还能摸到盘踞其上的湿冷根须。
这里,仿佛是城市繁华表皮之下,一条被遗忘的、腐烂的血管。
我屏住呼吸,侧耳倾听。除了自己粗重的喘息和血流奔涌的耳鸣,四周死寂得可怕。我试探着向前迈步,脚尖却猛地踢到一个硬物,发出一声不大却足以令我魂飞魄散的轻响!
我瞬间僵住,心脏停跳半拍,冷汗涔涔而下。
等了片刻,并无任何异动。我这才颤抖着蹲下身摸索。那似乎是一截枯骨,细小,不知是属于何种动物,一碰便几乎碎裂。这发现让我胃里一阵翻腾。
我更加小心地挪动脚步,左手始终扶着湿滑的岩壁,右手紧握药丸,指尖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在这绝对的黑暗与寂静中,任何细微的声响都被无限放大——水滴从头顶岩缝坠落的“嗒”声,不知名小虫窸窣爬过的细响,都让我如惊弓之鸟,浑身紧绷。
孤独和恐惧如同附骨之蛆,疯狂啃噬着我的神经。前路未知,后路已断。赵珩生死未卜,萧煜下落不明,青州先生吉凶难料……天地之大,仿佛只剩下我一人,在这黑暗的地底艰难求存。
那粒“归寂”在掌心被汗水浸湿。
假死……解脱……
这个念头如同魔鬼的低语,在极致的恐惧和绝望中,悄然探出头颅。若是就此服下,是否所有的痛苦、挣扎、恐惧都会结束?
但下一刻,赵珩苍白而隐忍的面容,萧煜坚定护卫的身影,甚至青州先生那枯瘦的手指和未尽的话语,交替在我脑海中闪现。
不能放弃!
我猛地收紧手指,指甲几乎掐入掌心,用刺痛驱散那诱人的沉沦念头。我必须活下去!只有活着,才能知道真相,才能……或许还有再见之期。
求生的意志再次压倒了绝望。我深吸一口气,继续摸索前行。
甬道似乎漫长无比,且开始出现弯折和岔路。我凭着直觉和对方向的一点模糊记忆(尽量朝着背离之前密室的方向),选择着路径。每一次选择都心惊胆战,生怕一步踏错,便永困这地底迷宫。
就在精神因长时间高度紧张而开始有些恍惚之际,我的指尖突然摸空!
扶着的岩壁到这里突兀地中断了。
我吓了一跳,连忙稳住身形,小心地向前探摸。前面似乎是一个相对开阔的空间,空气流动也稍显不同,那股浓重的霉腐气淡了些许。
而更重要的是,极远处,似乎有一点极其微弱的、朦胧的光感?
不是明亮的灯火,更像是……夜晚的天光?从某个缝隙或出口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自然光!
有光!可能有出口!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垮了疲惫和恐惧,我几乎要落下泪来。我朝着那微弱光感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加快脚步,也顾不得脚下是否还会踢到什么东西。
然而,就在我接近那光源,依稀看到前方似乎是一个更大洞窟的轮廓时——
“嗖!”
一道凌厉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尖啸而至!
冰冷的杀意,如同毒蛇,瞬间缠上我的脖颈!
一支弩箭,擦着我的耳畔飞过,狠狠钉入身后的岩壁,箭尾剧颤!
我的脚步戛然而止,血液冻结在血管里。
不是官府的人……这种地底暗袭,是另一种更阴险的危险!
前方黑暗中,一个冰冷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慢条斯理地响起:
“等了这么久,总算……有只自投罗网的小老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