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喘息声在死寂的黑暗中回荡,是我自己的。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浑身如同被拆散后又勉强拼凑起来,每一块肌肉都在哀嚎,每一次心跳都沉重而清晰,带着心脉深处那两道相互绞缠、暂时蛰伏的力量,提醒着我刚刚从何等恐怖的边缘挣扎回来。
脆弱的新生。
“哥……你、你没事了?”小石头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他小心翼翼地爬过来,不敢碰我,只是借着那窟窿口透下的、愈发微弱的天光,紧张地打量我的脸。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痛,发出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暂时,死不了。”
体内那阴阳冲撞的毁灭性能量虽被引导平衡,但淬炼带来的虚弱和剧痛依旧真实不虚。我尝试调动一丝那微弱的新生力量,运转周身,带来的却是经脉隐隐的刺痛和更深的疲惫。
现在的我,比一个普通人强不了多少。甚至更虚弱。
必须尽快恢复一点力气。
我强迫自己不再去感受体内的混乱与虚弱,目光艰难地扫视四周。
我们依旧身处这巨大的地下洞窟。头顶那个被阳燧之力炸开的窟窿,是唯一的“天窗”,但光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暗,浓雾重新汇聚,仿佛要将那一点可怜的天光彻底吞噬。
周围是爆炸后的狼藉。怪物的残骸、碎裂的骨甲、干涸的粘稠液体,以及更远处那片被老人最终一击净化掉的、空荡荡的黑暗。
还有……老人消失的地方。
那里什么也没有留下。没有衣物,没有痕迹,仿佛他整个人,连同那枚作为诱饵的阳燧,都彻底湮灭在了那极致的光与热之中。
为了给我争取这一线生机,他选择了最彻底的牺牲。
心头沉甸甸的,堵得发慌。那是一种混合着感激、悲恸、以及巨大压力和责任感的沉重。
“哥,我们现在怎么办?”小石头的声音带着哭腔,无助地看向四周越来越浓的黑暗,“那个洞……我们要从那里爬出去吗?”他指的是面具人之前指向的那条裂缝。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条岩石裂缝黑黢黢的,不知深浅,不知通向何处。面具人留下“快走”二字便消失无踪,是警告,也是指引。
但此刻,我连站起来的力气都匮乏。
而且,我体内这诡异的平衡……真的能支撑我进行攀爬和探索吗?万一在途中再次失控……
就在这时,我眼角余光似乎瞥见了什么。
在我侧后方,靠近原来祭坛核心区域的石壁下方——那里原本被厚厚的、如同生物菌毯般的污秽物覆盖,此刻或许是因为刚才剧烈的能量冲击,那些污秽物竟然大片大片地剥落、碳化,露出了后面石壁的本来面目。
那石壁……并非天然形成。
上面有着极其清晰、深刻、宏大的雕刻痕迹!
我心中一动,一种难以言喻的直觉促使我咬牙撑起身体。
“扶我过去……看看。”我声音嘶哑地对小石头说。
小石头虽然害怕,还是用力搀扶起我。每走一步,都牵扯着全身酸痛的肌肉和隐隐作痛的经脉。
我们踉跄着,深一脚浅一脚地绕过地上的狼藉,靠近那面石壁。
越靠近,看得越清楚。
当最终站在那面巨大的石壁前时,我和小石头都屏住了呼吸,被眼前所见深深震撼。
那是一片蔓延整面巨大石壁的浮雕!
雕刻的风格极其古老、粗犷、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力量感和神秘意味。线条深刻而流畅,描绘的场景宏大而诡异,绝非寻常工匠所能为。
浮雕的内容更是令人心神剧震——
画面的主体,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翻涌着巨浪的黑色海洋,海水被雕刻出无数扭曲的漩涡和可怕的触须般的阴影。
而在黑色海洋的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得无法想象的青铜巨树!巨树的枝叶并非绿色,而是无数纠缠的锁链、扭曲的肢体和无法名状的符号,它们向上疯狂生长,刺破苍穹,与一些降下的、同样诡异的巨大阴影相连。
巨树的根部则深深扎入黑色海洋深处,蔓延出无数粗壮的根须,其中一些根须,竟然捆绑、缠绕、刺穿着一些庞大到难以想象的模糊形体!那些形体在雕刻中只显露局部,有的覆盖着鳞甲,有的延伸出节肢,有的则是纯粹的巨大眼球或口器……它们在海水中沉浮,仿佛被永恒禁锢、镇压!
而在青铜巨树靠近树冠的某处,雕刻着一个特别的身影。
那似乎是一个“人”。他\/她悬浮于树冠之间,张开双臂,周身环绕着无数细密的、如同符文又如同星辰的光点。他\/她的面容模糊,姿态却带着一种悲怆与决绝,仿佛正在以自己的身躯,沟通着上方降下的阴影与下方被镇压的恐怖,又或者,是在维持着某种可怕的平衡?
整幅浮雕,充满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古老与疯狂的气息。
它描绘的绝非人间景象!
这……就是被镇压在此地的“秘密”?是那“髓心”源头的一部分真相?还是……更古老的、关于这个世界某个恐怖侧面的记载?
我的目光死死盯在那棵青铜巨树和那个悬浮的人影上。
心脏深处,那两道平衡的力量,似乎微微悸动了一下。
尤其是那道源自“髓心”的邪异力量,竟对浮雕上的黑色海洋和被禁锢的模糊形体,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共鸣?
而那道纯阳之力,则对那个悬浮的人影和青铜巨树,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沉寂。
我目光下移,在浮雕的最下方,靠近原来祭坛底座的位置,看到了一些更为细密的、与浮雕主体风格略有不同、似乎年代稍近一些的刻痕。
那不是画,是字!
一种极其古老、扭曲、我从未见过的文字!
但我却离奇地……认得!
不,不是认得字形字义,而是当我的目光接触到那些刻痕的瞬间,体内那微弱的平衡力量轻轻流转,竟直接将一丝模糊的意念传递到了我的脑海——
【镇于此……通幽之骸……百七十年……】
【……力渐衰……门将启……后来者……慎守……】
断断续续的意念,破碎而模糊,却带着一种跨越漫长岁月的沉重与急切。
这是……守墟人的留言?!
是历代镇守此地的“守墟人”留下的警示?!
他们镇压着所谓的“通幽之骸”?已经一百七十年?力量在衰减?“门”将要开启?!
巨大的信息量和其中蕴含的可怕预示,让我头皮发麻,浑身冰冷。
“哥……这、这上面画的啥啊?好吓人……”小石头的声音带着恐惧,不敢再看那浮雕。
我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那些古老的刻痕,试图获取更多信息。
但就在这时——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的、仿佛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突然从我心脉深处传来。
我脸色骤变!
体内那脆弱的平衡,竟然因为刚才情绪的剧烈波动和力量的微微牵引,开始不稳!
那道暗红色的邪力,似乎被石壁浮雕的气息隐隐引动,变得躁动起来!
糟了!
我猛地后退一步,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闭上眼睛,全力运转那件内衬带来的微弱力量,试图重新稳定心脉的平衡。
冷汗瞬间布满了额头。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这浮雕,这遗留的刻痕,本身似乎就蕴含着某种力量,会引动我体内的邪气!
必须立刻离开!
我猛地睁开眼,一把拉住还在发愣的小石头,声音因为强行压制而变得嘶哑扭曲:
“走!马上从那裂缝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