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大典的吉时定在卯时三刻。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太和殿前的广场已站满了文武百官,朱红的朝服与孔雀翎在朝阳下铺成一片流动的霞光。赵晏站在中和殿的丹陛上,由张廷玉为他系上十二章纹的衮服,宽大的衣袖扫过冰凉的金砖,惊起几缕经年的尘埃。
“陛下,抬首。” 张廷玉的声音带着老臣特有的温润,他手持鎏金冠,小心翼翼地为赵晏戴上。冠顶的珍珠垂落在少年的额前,折射出细碎的光,掩去了他眼底尚未褪去的青涩。
赵晏望着铜镜里的自己,龙袍加身,却依旧觉得像场梦。三日前,他还在青州的盐铁司核对账本,如今却要站在太和殿的最高处,接受万民朝拜。指尖触到腰间的玉带,那是赵瑞留给太子的信物,苏凝昨夜亲手为他系上时说:“这玉带磨得光滑,是因为先帝戴了二十年 —— 权力磨人,却也能让人成长。”
“时辰到了。” 苏凝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她穿着翟衣,凤冠上的珠翠在晨光里叮咚作响,“走吧,别让百官等急了。”
赵晏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出中和殿。通往太和殿的御道上铺着明黄的毡毯,两侧的禁军甲胄鲜明,手中的长戟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一步一步往前走,靴底踩在毡毯上,无声无息,却像踩在每个人的心尖上 —— 那些曾质疑他的宗室,此刻都垂着眼帘,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走到太和殿门口时,忽听身后传来细碎的骚动。赵晏回头,见安亲王的嫡子赵珩被两名侍卫拦下,他怀里揣着个锦盒,正挣扎着喊:“我有先帝的遗物要呈给新帝!你们凭什么拦我?”
苏凝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昨夜兰回报,赵珩在府里召集了几个郡王,说要在登基大典上 “闹事”,看来就是指这个。她对侍卫使了个眼色:“让他呈上来。”
赵珩被推到赵晏面前,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双手捧着锦盒高高举起:“陛下,这是先帝临终前交给我父亲的,说要等新帝登基时才能打开。”
百官的目光齐刷刷落在锦盒上,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谁都知道安亲王是赵晏的死对头,这所谓的 “先帝遗物”,十有八九是来捣乱的。张廷玉刚想开口阻拦,却被苏凝用眼神制止。
“呈上来。” 赵晏的声音平静无波,向他伸出手。
赵珩的手微微发颤,将锦盒放在赵晏掌心。盒身冰凉,上面的锁扣是特制的机关锁,显然是精心准备的。赵晏接过锦盒,却没有立刻打开,只是看着赵珩:“你父亲在天牢里,怎么会把东西交给你?”
赵珩的脸色一白,强笑道:“是…… 是父亲托人带出来的。”
“哦?” 赵晏的指尖在锁扣上轻轻摩挲,“那你可知,你父亲昨日在天牢里已经招了,说他从未见过先帝的任何遗物,倒是收了北狄大可汗的密信,承诺若能扶你登基,便割云州三城相赠。”
这话像惊雷在广场上炸响。赵珩的脸瞬间惨白如纸,踉跄着后退半步:“你…… 你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 赵晏举起锦盒,对着百官朗声道,“打开便知。” 他将锦盒递给身边的侍卫,“砸开。”
侍卫接过锦盒,抽出腰间的佩刀,对着锁扣猛地一劈。只听 “咔哒” 一声,锦盒裂开,里面滚出的却不是什么 “遗物”,而是几封书信 —— 上面赫然是赵珩与北狄使者的往来,字迹潦草,却清晰地写着 “待登基后,愿割云州以谢”。
“赵珩通敌卖国!”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百官顿时哗然。
赵珩看着那些书信,眼前一黑,竟晕了过去。侍卫们立刻上前,将他捆了个结实。苏凝看着被拖下去的赵珩,眼底没有波澜 —— 这出戏,是她和赵晏早就编排好的,就等着赵珩自己跳进来。
“继续大典。” 赵晏的声音打破骚动,他转身走向太和殿,龙袍的下摆在晨光里划出优美的弧线,再没有一丝犹豫。
当他踏上太和殿的丹陛时,钟鼓齐鸣,礼乐大作。张廷玉捧着玉玺,缓步走到他面前,苍老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请陛下登基,以安社稷!”
赵晏接过玉玺,冰凉的玉质贴着掌心,沉甸甸的,像捧着万里江山。他转身走向龙椅,每一步都走得沉稳有力。当他终于坐上那把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椅时,殿外的百官齐刷刷跪倒,山呼海啸般的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撞在梁柱上,震得檐角的铜铃乱响。
苏凝站在东侧的屏风后,看着龙椅上那个尚显稚嫩的身影,忽然想起十年前在江南,赵瑞牵着年幼的赵晏,笑着对她说:“这孩子性子软,以后怕是镇不住场面。” 如今看来,他错了 —— 软不等于弱,赵晏的沉稳,或许比锋芒毕露的强硬更能稳住这风雨飘摇的江山。
登基大典的仪式繁琐而庄重。当礼官喊出 “祭天” 时,赵晏起身走向殿外的圜丘。苏凝看着他独自登上高高的祭台,对着苍天宣读祭文,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连远处的侍卫都听得一清二楚。
“…… 愿以朕之躯,护佑万民,国泰民安,四海升平……”
祭文读完,赵晏将祭文投入焚炉,看着纸灰化作黑蝶飞向天空,忽然觉得肩上的重担轻了些。他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 那些虎视眈眈的宗室,那些蠢蠢欲动的边将,那些潜伏在暗处的敌人,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但此刻,站在这祭台上,望着万里晴空,他忽然有了底气。
回到太和殿时,百官再次朝拜。赵晏坐在龙椅上,目光扫过阶下的人群:“传朕旨意,减免青州、江南等地赋税一年,以赈灾民;周毅镇守雁门关有功,晋爵一级;秦掌柜商队为朝廷转运粮草,赏白银万两……”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那些曾质疑他的老臣,此刻都露出了欣慰的神色 —— 新帝虽年轻,却懂得赏罚分明,更懂得体恤百姓,这便是明君之相。
典礼结束后,赵晏在偏殿召见张廷玉。老臣看着他,忽然跪地:“陛下,老臣有本奏。”
“张大人请讲。” 赵晏连忙起身相扶。
“宗室诸王虽表面臣服,实则心怀鬼胎,” 张廷玉的声音压得极低,“尤其是荣亲王和果郡王,昨夜还在府中密会,恐有异动。”
赵晏的眉头蹙了起来。他看向窗外,见苏凝正站在廊下,与兰低声说着什么。阳光洒在她的翟衣上,金线流转,像为她镀上了层铠甲。
“朕知道了。” 赵晏的声音平静下来,“张大人放心,朕自有安排。”
送走张廷玉,赵晏走到廊下,看着苏凝:“母后,您都安排好了?”
“嗯。” 苏凝笑着点头,“兰已经带人去‘拜访’荣亲王和果郡王了,他们府里的私兵,此刻怕是已经被缴了械。” 她顿了顿,看向赵晏,“累了吧?”
赵晏摇摇头,忽然笑了:“以前总觉得龙袍很沉,没想到穿在身上,也没那么难。”
“那是因为你心里有底气。” 苏凝望着远处的宫墙,那里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金光,“等过了这阵,咱们去青州看海,就像你小时候答应的那样。”
赵晏的眼眶忽然有些发热。他想起小时候在青州,苏凝来看他,两人坐在海边,他说:“等我长大了,要让母后每天都能看到海。”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成为皇帝,更不知道这条路要付出多少代价。
“好。” 赵晏重重点头,“一言为定。”
夕阳西下时,登基大典的最后一项仪式 —— 祭太庙开始了。赵晏捧着赵瑞的牌位,一步步走进太庙,将它供奉在太祖的牌位旁。烛光摇曳中,他仿佛看到赵瑞对着他微笑,眼神里满是欣慰。
“父皇,” 赵晏对着牌位轻声道,“儿臣做到了。”
牌位上的朱漆在烛光下泛着红光,像在回应他的话。苏凝站在他身后,看着这对父子 “相望” 的画面,忽然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了。
走出太庙时,夜色已浓。宫灯次第亮起,像繁星落在人间。赵晏看着苏凝鬓角的银丝,忽然伸手替她拂去落在发间的碎雪:“母后,以后的事,让儿臣来吧。”
苏凝看着他眼中的坚定,笑着点头:“好。”
宫墙外传来百姓的欢呼,那是得知新帝登基后自发的庆祝。赵晏站在角楼上,望着满城灯火,忽然明白了 “皇帝” 二字的真正含义 —— 不是权力,不是荣耀,而是守护,是责任,是让这万里江山、万千百姓,都能安稳度日的承诺。
新帝登基的钟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了很久。它宣告着一个旧时代的结束,也预示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启。而属于赵晏和苏凝的故事,才刚刚翻开崭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