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乌黑冰冷的梭镖,如同毒蛇的獠牙,静静地躺在沈青禾的掌心,散发着不祥的气息。指尖传来的刺痛感和那若有若无的腥甜味,无不提醒着她方才经历的生死一线,以及幕后黑手冷酷的警告。
小圆看到那枚镖,吓得几乎晕厥过去,死死咬住嘴唇才没叫出声,只能用惊恐万状的眼神望着沈青禾。
沈青禾面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冷静,甚至透出一股破釜沉舟般的锐利。她仔细检查着这枚意外的“礼物”。镖身非铁非钢,触手是一种罕见的冰冷沉郁之感,像是某种特殊的合金。造型流畅而诡异,尾部那个细微的图案,在昏暗的光线下极难辨认,她只能勉强看出似乎是一个扭曲的、类似鸟喙或毒牙的抽象标记。
这绝非中原武林常见的制式。还有那腥甜味……她不敢怠慢,小心地用一块干净的布将其层层包裹,藏于枕下深处。这东西,既是威胁,或许也是线索。
“姨娘……这、这怎么办……”小圆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捡回一条命,就是幸事。”沈青禾的声音低沉而镇定,“今晚的事,烂在肚子里。外面的人问起,就是老鼠,记住了吗?”
小圆拼命点头,此刻沈青禾的冷静成了她唯一的支柱。
这一夜,两人再无睡意。沈青禾靠在床头,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让她神经紧绷。那黑衣人的身手和这枚毒镖,显示对方拥有着超乎寻常的力量和资源。王府的护卫在他们面前,似乎形同虚设。
直到天光微亮,院外传来寻常的洒扫声和远处依稀的鸟鸣,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才稍稍减退。
白日的静思苑,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死寂,但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感受到那平静表面下汹涌的暗流。巡逻护卫经过的频率明显增加了,虽然不再闯入,但那审视的目光时常掠过紧闭的院门。
沈青禾知道,周承海的疑心并未消除,只是暂时没有证据。而暗处的敌人,一击不成,警告已至,下一次出手只会更加致命。
她必须尽快行动。
然而,如何行动?外部线索几乎全断,自身又被严密监视。那枚毒镖的线索虚无缥缈,她甚至不敢轻易示人打听。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转机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悄然降临。
午后,雪后初霁,难得的阳光透过云层缝隙洒下些许暖意。一个面生的小丫鬟提着食盒送来午膳,态度恭敬却透着疏离。
“沈姨娘,您的膳食。”小丫鬟低着头,将食盒放在桌上,便准备退下。
“有劳了。”沈青禾淡淡道,目光扫过食盒,心中并无期待。静思苑的饭食向来简单,能果腹已是不易。
小圆上前打开食盒,照例检查。依旧是简单的两菜一饭,但今日却多了一小碟平日里绝不会出现的、颜色嫩黄的桂花糕。
“咦?怎么有这个?”小圆有些惊讶,下意识地看向沈青禾。以她们现在的处境,膳房不克扣已是万幸,怎会突然添加精致的点心?
沈青禾心中也是一动。她走上前,目光落在那碟桂花糕上。糕点做得小巧精致,散发着淡淡的甜香,看起来并无异常。
但当她伸手欲拿起一块时,指尖却触碰到了碟子底部一丝异样的冰凉。那不是瓷器的冰凉,而是一种……温润中带着冷硬的触感。
她不动声色地捏起一块桂花糕,假意品尝,另一只手却悄然摸索着碟底。果然,在光滑的瓷碟底部,似乎粘着什么东西。
她心中剧跳,面上却依旧平静,对那小丫鬟道:“这点心倒是别致,替我谢谢膳房的师傅。”
小丫鬟低着头应了声“是”,并未察觉异常,躬身退了出去。
待院门关上,沈青禾立刻放下糕点,将那只碟子拿起。翻过来一看,只见碟底竟然用某种透明的、类似鱼胶的东西,粘着一枚薄如蝉翼、触手冰凉的白玉片!
玉片很小,不过指甲盖大小,打磨得极薄,几乎透明。上面用极细的针尖刻着两行小到几乎无法用肉眼辨认的字迹!
沈青禾的心跳骤然加速。她凑到窗前,借着最好的光线,仔细辨认。
玉片上的字迹虽小,却铁画银钩,带着一股熟悉的冷峻力道:
**“戌时三刻,西北角井台。孤。”**
落款只有一个字——孤!
是萧临渊!
他竟然用这种方式传递消息!如此隐秘,如此大胆!
沈青禾瞬间明白了那碟桂花糕的由来。这绝非膳房的好意,而是萧临渊的人巧妙安排的结果!他果然一直关注着静思苑的动静,甚至可能已知晓昨晚的惊魂一夜!
戌时三刻,西北角井台……那是王府中一处早已废弃的角落,人迹罕至。
他去那里做什么?又要她去做什么?是终于要给她指示,还是……另有安排?
无数疑问涌上心头,但此刻,这枚突如其来的玉片,无疑像一道刺破迷雾的微光,给了几乎陷入绝境的沈青禾一个明确的方向。
无论吉凶,她必须去一趟。
“姨娘,这……”小圆也看到了玉片,虽然不认得字,但也知非同小可。
沈青禾迅速将玉片从碟底取下,藏入袖中,然后将碟子浸入水中,那透明的鱼胶遇水慢慢融化,不留丝毫痕迹。
“没事,一点小意外。”沈青禾语气恢复平静,“把点心吃了吧,别浪费。”
小圆似懂非懂,但见沈青禾神色如常,便也稍稍安心。
整个下午,沈青禾都表现得异常平静,甚至拿起久未动过的针线,仿佛真的被昨日“老鼠”吓到后,决定安分守己。只有她自己知道,袖中那枚冰冷的玉片,和即将到来的戌时之约,让她的心始终高悬着。
她仔细思忖着晚上的会面。西北角井台位置偏僻,但经过昨晚之事,王府守卫必然更加森严,如何避开耳目悄然前往?
时间在沉寂中缓缓流逝。晚膳过后,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沈青禾借口日间受了惊,要早些安歇,打发了小圆去侧间休息。
她吹熄了灯,和衣躺在榻上,在黑暗中静静等待着。
当更夫敲响戌时的更点时,她悄无声息地坐起身。
夜行,对于曾经的沈青禾来说并非难事。她熟悉阴影,懂得利用风声掩盖脚步声。她换上一身深色的旧衣,将头发紧紧束起,深吸一口气,如同狸猫般滑出后窗,融入沉沉的夜色之中。
避开增加的巡逻队费了她一番功夫,有两次几乎与护卫擦肩而过。王府的夜晚,仿佛一张无形的网,而她则是在网眼间艰难穿梭的飞蛾。
终于,有惊无险地接近了西北角。这里果然更加荒凉,残破的井台孤零零地立在积雪中,四周是半人高的荒草和倒塌的篱笆。
月光被薄云遮蔽,四下无人,只有寒风刮过枯草的呜咽声。
萧临渊还没到。
沈青禾藏身于一堵断墙之后,屏息凝神,仔细观察着周围。时间一点点过去,戌时三刻将至,井台周围依旧毫无动静。
就在她怀疑自己是否理解错了时间,或是这本身就是一个陷阱时——
一道颀长冷峻的身影,如同暗夜本身凝聚而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井台之旁。
他穿着一身玄色常服,并未刻意隐匿行踪,却仿佛与周围的黑暗完美地融为一体。月光偶尔穿透云层,照亮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和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
正是萧临渊。
他来了。
第八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