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内重归死寂,仿佛靖王萧临渊那番冰冷的话语只是黑暗中一场惊心动魄的幻觉。但那残留在空气中的威压和话语中不容置疑的意味,却清晰地告诉沈青禾和小伍——一切都是真的。
他们从即刻处死的囚徒,变成了……持有虚幻通行证的侦探?代价是,性命从此悬于王爷一念之间。
“他……他让我们去查?”小伍的声音依旧颤抖,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巨大的恐惧,“王爷他……他到底想干什么?这会不会是……是想让我们当诱饵?引出更多的人,然后……”
然后一网打尽。小伍没说出口的话,沈青禾心里清楚。这是最合理的推测。萧临渊身为王爷,若真想查清苏婉清之死的真相,何须借助他们两个蝼蚁般的存在?他手下能人辈出,景明便是例子。此举更像是一种利用,一种更高级的、猫捉老鼠般的戏弄。
“或许是吧。”沈青禾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异常干涩平静,“但我们有的选吗?”
小伍沉默了。是的,没得选。顺从,或许还能多活几日,或许真有一丝虚妄的希望。反抗,现在就会死。
“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小伍茫然无措地问道。
沈青禾没有立刻回答。她摸索着将小丫头送来的干粮饼分成两半,递了一半给小伍。“先活下去。”她简单地说道,然后强迫自己啃了一口冰冷坚硬的饼。
食物下肚,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和力气。大脑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开始艰难地运转。
萧临渊说“继续你们该做的事”,意思是默许了他们之前的调查行为?甚至……希望他们更深入?
他提到了“价值”。他们要如何证明自己的价值?仅仅找到“缠魂”的源头和真凶?这谈何容易!
首先,他们必须离开这个石室。萧临渊虽然没有明说,但他既然给了“生路”,就不可能再让他们困死在这里。外面的守卫……或许已经接到了新的指令。
其次,他们需要回到一个“合理”的位置。对她而言,就是静思苑。对小伍而言……他还能回到地下藏匿的状态吗?恐怕不能了。他已经被景明揪出,成了明面上的棋子。
萧临渊会如何安排小伍?是放任不管,还是……
就在沈青禾思绪纷乱之际,石门外传来了景明那熟悉冷硬的声音:“开门。”
守卫应声而动,堵门的石头被缓缓推开,外界冰冷新鲜的空气涌入,同时涌入的还有火把的光亮,刺得沈青禾和小伍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景明站在洞口,火光映照着他冷峻的侧脸,看不出任何情绪。他的目光扫过蜷缩在角落、狼狈不堪的两人,如同看着两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出来。”他命令道,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
沈青禾和小伍对视一眼,互相搀扶着,艰难地站起身,踉跄着走出石室。脚踝的疼痛和长时间的蜷缩让沈青禾几乎站立不稳,小伍的状态也更差,面色青白,浑身发抖。
洞外站着几名面无表情的侍卫,火把将这片废弃院落照得影影绰绰。
景明的目光落在小伍身上,冷声道:“你,跟我走。”
小伍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抓住沈青禾的衣袖。
沈青禾的心也提了起来:“你要带他去哪里?”
景明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王爷有令,他另有安排。不是你该问的。”
另有安排?是什么安排?监视?控制?还是……作为牵制她的筹码?
沈青禾还想再问,景明却已不耐烦地挥手,两名侍卫上前,不由分说地将小伍从她身边架开。
“姐姐……”小伍惊恐地回头看她,眼中满是绝望。
沈青禾心如刀绞,却无能为力。她知道,这就是萧临渊所谓的“性命不属于你们自己”。他们从此就是被提线的木偶。
“看好她,送回静思苑。”景明对另外两名侍卫吩咐道,目光最后落在沈青禾脸上,带着一丝冰冷的警告,“记住王爷的话。也记住……我能找到你第一次,就能找到你第二次。安分点,或许能活得久一些。”
说完,他转身,带着挣扎呜咽的小伍,很快消失在黑暗的院落深处。
剩下的两名侍卫对沈青禾做了个“请”的手势,态度算不上恭敬,却也谈不上凶恶,更像是在执行一件普通的公务。
沈青禾最后看了一眼那黑黢黢的石室洞口,看了一眼小伍消失的方向,咬了咬牙,跟着侍卫朝静思苑走去。
回程的路沉默而压抑。侍卫一言不发,沈青禾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萧临渊的介入,像是一股无法抗拒的洪流,强行改变了事件的走向。她从一个绝望的逃亡者,变成了一个戴着镣铐的调查者。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危机四伏,但似乎……多了一条极其狭窄的缝隙。
回到静思苑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院门依旧紧闭,但从外面已经解锁。侍卫将她送到门口,便如同门神般一左一右站定,不再离开。
这意味着,她的“自由”是有限的,监视是明目张胆的。
她推开院门,走了进去。院内一切如常,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逃亡和地下的囚禁从未发生。只有那扇被她用布条滑降的窗户,还敞开着,如同一个无声的嘲讽。
她关好院门,闩好,疲惫不堪地回到冰冷的屋子。桌上是早已冷透的昨夜饭食,那两盆墨菊依旧妖异地盛开着。
她坐在冰冷的矮榻上,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心中一片冰火交织。
萧临渊的影子如同最沉重的枷锁,套在了她的脖子上。她必须按照他的规则行事,去调查那桩可能连他自己都脱不了干系的谜案。
“找出‘缠魂’的源头。找出害死苏婉清的真凶。”
这两个目标,此刻听起来如此遥远而不真实。
她该从何处入手?王妃赠予的香囊已被景明“处理”,唯一的实物线索已断。小伍被带走,失去了一个可能的信息来源。医案……她猛地想起那几本医案!尤其是被她撕碎、搅成纸浆埋进炭盆的那几页关键记载!
她立刻扑到墙角,也顾不得脏,伸手就去掏那炭盆里的灰烬。
然而,炭盆底部除了冰冷的灰烬和尚未完全干涸的纸浆残渣,什么也没有了。那些记载着“缠魂”字样的纸片,早已模糊不清,无法辨认。
最后的实物线索,也彻底消失了。
沈青禾瘫坐在地,满手黑灰,心中刚刚升起的那点虚妄的希望,又凉了半截。
难道要从头开始?在萧临渊和景明的严密监视下,她还能做什么?
就在这时,院门外突然传来了轻微的叩门声。
不是侍卫,他们的脚步声不是这样。也不是送饭的婆子,时辰未到。
沈青禾警惕地站起身,走到门边,没有立刻开门。
“谁?”她沙哑地问道。
门外安静了一下,随后,一个压低了的、有些耳熟的声音响起:
“苏姑娘……奴婢……奴婢是来送新柴火的……”
是那个之前送来带有符号柴火的粗使仆役?他又来了?
沈青禾的心猛地一跳。萧临渊的规则下,这种暗中的联络……是被默许的?还是另一个陷阱?
她犹豫着,缓缓拉开门闩。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那个面生的仆役,低着头,扛着一小捆柴火。见门开,他迅速将柴火放下,整个过程几乎没有抬头看沈青禾一眼。
但在放下柴火,直起身的瞬间,他的手指极其快速地在最上面那根柴火上敲击了两下——嗒,嗒。
然后,不等沈青禾反应,他立刻转身,快步离去,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差事。
沈青禾怔在原地,看着那捆新柴火,又看向那仆役迅速消失的背影。
那两声敲击……是什么意思?是新的信号?在萧临渊的眼皮子底下,这条隐秘的线……竟然还在?
她猛地关上门,心脏狂跳着,目光落在那捆柴火上。
这一次,上面还会有符号吗?
这条生路,到底是虚妄,还是……绝境中真正的微光?
(第四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