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辉元年,秋分。
盛大的登基周年庆典余温尚存,皇宫内却已恢复了往日的肃穆与忙碌。御书房内,熏香袅袅,沈青禾端坐案前,朱笔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章。右臂上盘踞的龙形纹身在烛光下若隐若现,与地底深处浩瀚平和的龙脉气息隐隐共鸣。成为龙脉守护者已近一年,这份共生关系带来的不仅是力量,更是沉甸甸的责任,让她对王朝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缕灵气都感同身受。
“陛下,北境八百里加急。”萧临渊的声音打破了宁静,他步入书房,玄色亲王常服衬得他身姿挺拔,额间那道因昭阳记忆完全融合而愈发内敛的星纹,此刻微微闪烁,显出一丝凝重。他手中捧着一封火漆密封的军报。
沈青禾放下笔,接过军报拆开,目光扫过字迹,秀眉微蹙:“雪岭关外,黑云压城三日不散,异兽躁动,袭击边民哨所?”她指尖轻点奏报,“‘黑云中隐有赤色流光,所过之处草木枯败,牲畜惊厥’…这描述,不似寻常天灾或敌袭。”
萧临渊走到巨大的山河舆图前,指向北境雪岭关的位置:“钦天监观测,那片区域的星辰之力确实异常紊乱。更蹊跷的是,”他顿了顿,看向沈青禾,“柳莺儿的玄异司在追查最后一批星奴残党时,截获了一封密信残片,指向北境一个名为‘赤渊’的古地。”
“赤渊?”沈青禾起身,踱步至舆图前,龙纹微热,她的感知顺着龙脉向北延伸,却在雪岭关附近遇到了一层模糊的阻滞,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吞噬或扭曲着龙脉逸散的灵气。“龙脉的感知在那里…受阻了。玄阴宗已灭,蚀月星永寂,还有什么力量能干扰龙脉?”
“恐怕不是残余那么简单。”萧临渊眼神锐利,“密信中提到‘赤渊复苏’,‘旧主归来’。结合北境异象,臣怀疑,当年赵无尘…或者说玄阴宗主,并非孤例。这‘赤渊’,或许封印着更古老、甚至更可怕的邪物,而星奴残党,正试图唤醒它。”
一股寒意悄然爬上沈青禾的脊背。刚刚平息的天下,难道又要再起波澜?
**紫宸殿偏殿,玄异司。**
柳莺儿独眼上的特制眼罩泛着淡淡的金色流光,她正凝神操控着数枚悬浮的铜钱,铜钱在空中组成一个奇异的阵型,指向北方。林婉柔在一旁的案几上整理着各种药草,空气中弥漫着安神的清香。
“如何?”沈青禾与萧临渊步入殿内。
柳莺儿撤去铜钱,右眼金光收敛,神色肃然:“陛下,王爷。感应更清晰了。北境那股力量,阴冷、暴戾,充满毁灭欲,与蚀月星力截然不同,但同样邪恶。它像是一头沉睡的凶兽,正在被某种仪式…或者祭品…缓缓唤醒。星奴残党只是棋子,背后必然还有主使,那密信中的‘旧主’,恐怕才是关键。”
她指向地图上雪岭关外一片未被详细标注的区域:“玄异司的古籍中有零星记载,‘赤渊’乃上古一处战场遗迹,传说曾陨落过能吞噬星辰的凶魔。其地脉深处,或许封印着不祥之物。若真被唤醒,首当其冲便是雪岭关,继而威胁整个北境乃至中原。”
林婉柔放下药杵,忧心忡忡:“北境军报还说,关外已有数个游牧部落莫名消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若真是邪物作祟,需要特殊的应对之法。寻常刀兵,恐怕难伤其根本。”
沈青禾沉吟片刻,目光扫过三人:“看来,必须亲自走一趟北境。坐镇中枢,已无法洞察这潜藏于极北之地的危机。”
“陛下不可!”萧临渊立刻反对,“国不可一日无君,更何况陛下身系龙脉。北境凶险未明,岂能轻易涉险?臣愿代陛下前往查探!”
“临渊,”沈青禾抬手制止他,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正因朕身系龙脉,才必须亲往。龙脉之气在北境受阻,唯有朕能清晰感知其源头,辨明那‘赤渊’邪力的本质。况且,”她看向柳莺儿和林婉柔,“此事非比寻常,需四器之力再度联手。清玥的星瞳能洞察虚妄,婉柔的医道可解邪毒,莺儿的玄异之术专克阴祟,而朕的龙脉之力,是镇压邪魔的根本。”
她走到窗边,望着北方天际:“治理天下,不仅在于朝堂权衡,更在于守护这方水土的安宁。此祸不除,必成大患。朕意已决。”
萧临渊看着沈青禾坚定的侧影,知道无法改变她的决定。他单膝跪地:“臣,愿随陛下同行,护驾左右!”
柳莺儿与林婉柔亦同时行礼:“臣等,愿随陛下前往!”
沈青禾转身,扶起萧临渊,目光扫过三位挚友兼重臣:“好!即刻准备。对外宣称,朕将北巡,体察民情,震慑边关。临渊,你以清玄阁主身份随行,调动精锐;婉柔,准备应对邪气侵染的药材与符箓;莺儿,搜集所有关于‘赤渊’及上古凶魔的记载;同时传讯青松观,请清玥秘密北上,于雪岭关汇合!”
“遵旨!”三人齐声应道。
**三日后,御驾出京。**
浩浩荡荡的仪仗遮掩下,几辆看似普通的青篷马车悄然脱离了大队,在精锐禁军的护卫下,一路向北疾驰。沈青禾换上了便于行动的骑装,卸去了繁复的冕旒,只以一支简单的龙纹玉簪绾发。萧临渊、林婉柔、柳莺儿皆作寻常护卫打扮。
马车内,沈青禾闭目凝神,右臂龙纹随着北行而愈发活跃,那层阻滞感也越来越清晰,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饥渴与恶意。她摊开手掌,掌心上方,一缕极细的紫气如同指北针般,顽强地指向雪岭关外那未知的“赤渊”方向。
萧临渊坐在对面,太虚镜置于膝上,镜面蒙着一层淡淡的灰翳,映照不出清晰的影像。“越靠近北境,昭阳记忆中对‘赤渊’的零星记载就越清晰…但也越令人不安。那地方,被描述为‘星辰的坟场’,‘生命的禁区’。”他声音低沉。
柳莺儿擦拭着手中一枚新制的罗盘,罗盘中央镶嵌着一小块从星奴玉珏上剥离的暗色晶体,此刻晶体正散发出微弱的不祥红光:“我的‘蚀月之眼’对那股力量反应很强烈,它在…呼唤同类,或者说,在渴望吞噬。星奴残党携带的信物,恐怕就是开启或滋养那邪物的‘钥匙’。”
林婉柔则仔细检查着几个药囊:“我根据古籍和北境异象的描述,调配了几种新的解毒清心散,希望能克制那‘赤色流光’的邪毒。但效果如何,还需实地验证。”她眉宇间带着医者的专注与忧虑。
车窗外,北方的天空显得格外高远,深秋的风已带着刺骨的寒意。沿途的景色从富庶的平原渐渐变为苍凉的丘陵,人烟也稀少起来。
**十日后,雪岭关。**
巍峨的关城矗立在连绵的雪山之间,仿佛巨龙的脊梁,是抵御北方威胁的最后一道屏障。关内气氛肃杀,守军将领周振武早已接到密令,将沈青禾一行秘密迎入戒备森严的将军府。
“陛下!末将无能!”周振武是个满脸风霜的老将,此刻一脸羞愧与焦虑,“那黑云…就在关外五十里处盘踞,三日来又扩大了范围!末将派了三拨精锐斥候深入查探,只有最后两人带伤逃回,神志不清,只不断嘶吼着‘赤色…眼睛…吞噬…’,回来后不到半日就…就浑身溃烂而亡!”他拳头紧握,虎目含泪。
沈青禾面沉如水:“带朕去看那两名斥候的遗体,还有生还者。”
停尸房内,阴冷刺骨。两具覆盖着白布的尸体散发出淡淡的腐臭。林婉柔上前揭开白布,饶是她见惯伤病,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死者全身皮肤呈诡异的暗红色,布满水泡和溃烂,肌肉萎缩,仿佛被抽干了精气,最骇人的是他们的眼睛,瞳孔完全消失,只剩下浑浊的赤色。
“邪气侵体,侵蚀血肉神魂…”林婉柔迅速取药施针,尝试分析毒素,“这绝非寻常疫病或毒物!像是…某种活物的力量在从内部啃噬!”
生还的两名斥候被安置在单独的净室,由军医看护。他们蜷缩在角落,眼神涣散,身体不住颤抖,口中发出无意识的呓语:“…红…到处都是红的…山在动…眼睛…好大的眼睛…看过来…逃不掉…”
柳莺儿右眼金光闪烁,仔细探查二人:“他们的魂魄被严重污染了,残留着强烈的恐惧和被‘注视’的烙印。那‘赤色眼睛’,恐怕就是邪力的核心显化!”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通报:“报!国师大人与公主殿下到了!”
赵清玥一身素净道袍,风尘仆仆,但眉心的星瞳却比往日更加明亮锐利。白九紧随其后,精神矍铄。
“姐姐!”赵清玥快步上前,目光扫过停尸房和生还者,星瞳骤然收缩,“好凶戾的邪气!比蚀月星力更加原始、暴虐!”
白九捋着胡须,面色凝重:“陛下,老臣一路行来,观天象察地气,那‘赤渊’方向,地脉紊乱,死气弥漫,确有大凶之物即将破封之兆。星奴残党不足惧,可怕的是他们唤醒的东西。”
沈青禾走到关城最高的了望台。极目远眺,关外五十里处,一片浓重如墨汁般的黑云沉沉压在地平线上,边缘翻滚着不祥的暗红流光,仿佛巨兽蛰伏。黑云笼罩下的大地,草木凋零,一片死寂。更令人心悸的是,她右臂的龙纹在此地竟微微震颤,传递来一种清晰的…厌恶与警惕!
那股盘踞在“赤渊”的力量,正贪婪地汲取着地脉生机,甚至隐隐传来对龙脉的…觊觎!
“不能再等了。”沈青禾转身,目光如电,扫过身边的核心力量——萧临渊、赵清玥、林婉柔、柳莺儿、白九。“传令周将军,严守关隘,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出关!”
“清玥,你的星瞳能看透那黑云虚实吗?”
赵清玥凝神远望,眉心星瞳光芒流转:“黑云深处,有巨大的能量漩涡,漩涡中心…似有一座崩塌的古城遗迹,遗迹中央…有一个深不见底的赤色裂谷!那‘眼睛’的感觉,就是从裂谷深处传来!裂谷边缘,有微弱的人为活动迹象,应是星奴残党!”
“裂谷…赤渊…”萧临渊眼神一凛,“看来那就是源头。陛下,臣请命,率精锐小队先行潜入探查!”
“不,”沈青禾决然道,“一起行动。面对未知的邪物,力量必须集中。白院首,您精通阵法,能否在这雪岭关上,布下一个接应与稳固龙脉感应的法阵?若前方有变,我们需要后援和退路。”
白九肃然:“老臣领命!当以寒山寺秘法结合此地山川之势,布下‘北斗定龙阵’!”
沈青禾点头,最后看向北方那片吞噬光明的黑云,以及黑云边缘那令人不安的赤色流光。
“明日拂晓,出关!”
“目标,赤渊!”
“此行,不仅要斩除邪魔爪牙,更要揭开这‘旧主’之谜,将威胁彻底扼杀于萌芽!”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龙脉的威严与守护者的决绝,在凛冽的寒风中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新的风暴已在北境酝酿,而真龙天子的剑锋,将再次指向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