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丙的尖叫如同裂帛，撕破了祭坛上空尚未完全平复的肃穆。
“大胆！尔等贱奴！放开吾！不能随意碰吾处置吾，吾乃王女！吾才是真正王女！！”
押解她的甲士被这突如其来的疯话惊得动作一滞。
占丙趁机挣扎，头发散乱，状若疯癫，赤红的眼睛死死盯在的占瑶脸上，声音尖利得刺耳。
“占瑶！尔这窃贼！贱婢！尔与那毒妇贵妃一样下作！她窃别人夫君，尔窃他人身份！鸠占鹊巢！大王——！”
她猛地转向高台上眼神骤然锐利起来的商王：“别被她们欺骗了！占瑶她不是您私生女！她是西宫贵妃与她那个卑贱族兄私通生下的野种！吾才是！吾才是您和……”
她的声音在这里诡异地卡顿了一下，仿佛那个名字烫嘴，但她眼中的疯狂和孤注一掷压倒了一切：“……和吾母真正血脉！吾亦是大商尊贵的王女！！”
“轰——！”
这番话比刚才的刺杀更像一场爆炸，瞬间将整个祭坛炸得人仰马翻！
王女？私生女？贵妃私通？！
这每一个词都是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王室丑闻！
此刻却被占丙以一种如此疯狂、如此惨烈的方式公之于众！
全场死寂一瞬，随即爆发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汹涌的哗然和议论！
民众惊呆了，贵族们惊呆了，连贞人们都忘了维持仪式！
永宁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猛地一沉！
她瞬间明白了！
她猛地扭头看向台下的占阮！
只见占阮依旧保持着跪伏申冤的姿态，但那微微颤抖的肩膀和紧握的、指甲掐入泥土流血的双手，泄露了她绝非表面的平静。
是她！
她想牺牲占丙！
她是要用占丙这个被蒙蔽、被利用的愚蠢作为最猛烈的炸药，亲手炸开西宫贵妃经营多年的堡垒！
占丙所谓的“王女”身份，极可能是占阮刻意灌输、诱导甚至伪造证据让她深信不疑的幻觉！
占丙就是那个被点燃引信、冲向前线的死士！
而真正的目标——西宫贵妃的淫乱和欺君之罪，被赤裸裸地扯了出来！
好狠！好绝的计划！
占丙就算不是她亲生的，也不必如此。
看来，她这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也要将仇人拉下地狱！
永宁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
她小看了这个时代一个女人的复仇之心！
“胡说八道！疯妇！满口胡言！污蔑贵妃！罪该万死！！”
公子启第一个反应过来，脸色铁青，厉声呵斥，试图压下这可怕言论。
他身后的势力也纷纷鼓噪起来。
“堵住她的嘴！快！”
陆亚也反应过来，急声命令甲士，他护着占瑶，眼神惊怒交加，占瑶早已面无人色，摇摇欲坠，全靠陆亚支撑。
“等等！”
商王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可怕的平静响起，制止了甲士的动作。他缓缓从王座上站起身，佝偻的身体仿佛蕴藏着即将爆发的火山。
他一步步走下高台，走向被押着、仍在疯狂喘息的占丙。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死死盯着占丙：“尔……刚才所言何事？再说一遍。”
占丙被商王那恐怖的眼神吓得一哆嗦，但事已至此，她已无路可退，疯狂和那被灌输的“信念”支撑着她，她尖声道：“吾说！占瑶是野种！吾才是大王亲儿！吾母是……是……”
她似乎终于感到了恐惧，那个名字在舌尖打转。
商王猛地逼近，几乎贴着她的脸，声音低沉得如同地狱传来：“是谁？！”
永宁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要是占丙把占阮说出来……
不！占丙不会说的，她没那么傻……
而且永宁意识到占丙在这种时候冲出来的原因很可能就是占阮指示的……是为了……阻止祖灵之询，但是又是为什么呢？
然而，就在这时。
“噗嗤！”
又是一枚乌黑的毒针，悄无声息地从人群某个角落射出，精准地没入了占丙的脖颈！
占丙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睛猛地凸出，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不甘，张着嘴，却再也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鲜血从嘴角和脖颈涌出。
灭口！
就在商王眼前！
“啊！！”
人群爆发出惊恐的尖叫。
商王猛地抬头，目光如利剑般射向毒针来的方向，但依旧只见混乱的人群。
“护驾！护驾！”
侍卫们慌忙涌上，将商王团团围住。
场面彻底失控，混乱不堪！
永宁看着占丙迅速失去生机的尸体，心脏狂跳。
会是占阮吗？
速度也太快，太狠辣了！
她的目光急速扫过全场。
惊怒的商王，脸色阴沉得快滴水的公子受，强作镇定却难掩慌乱的公子启，护着占瑶、眼神惊疑不定的陆亚，台下跪伏却肩背紧绷的占阮，还有那些神色各异的贞人、贵族……
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占丙死了，但她的话留下了！真假难辨，却像一颗毒种，已经种下！
商王绝不会善罢甘休！
西宫贵妃一党必然全力反扑，否认一切，并试图将水搅得更浑！
公子受……他他对母亲之死的执念，以及此刻对占丙“王女”言论的沉默审视……他会如何行动？
公子启被意外拖下水，他必定会想办法切割，甚至可能……
陆亚和占瑶……占瑶的身份若被坐实是欺君，陆亚也难逃干系！
他会如何选择？
还有占阮……她豁出一切，甚至牺牲了占丙，她手中是否还有更致命的证据？
机会！
混乱既是危险，也是机会！
永宁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
她必须在这片混乱中，抓住主动权！
她猛地向前一步，声音清越，再次压过骚动。
“大王！灭口，正是心虚铁证！占丙虽死，然其言未必全虚，亦未必全实！此乃幕后黑手欲盖弥彰之举！”
她的话将众人的注意力从单纯的丑闻，拉回到了“灭口”和“真相”上。
商王猛地看向她，眼神骇人。
永宁毫不退缩，继续道，语速极快却清晰：“然，王室血脉，岂容混淆？贵妃清白，亦需澄明！此事关乎国体，绝不可含糊了事！既要行祖灵之询显先王后冤情，何不借此通天之仪，一同请祖灵示下，辨明此二位女子血脉真伪，以正视听？！”
辨明血脉？
所有人都被永宁这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建议惊呆了！
刚刚才经历一场惊心动魄的刺杀，她竟然还要再来一次？
但这提议，却让商王沉默了。
公子受也开口，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儿臣附议。真伪之辨，刻不容缓。请王父准予继行祖灵之询！”
他竟然支持永宁！
他的目光扫过占瑶和死去的占丙，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无论占丙的话是真是假，占瑶的身份都必须被重新确认！
这关乎他的计划，也关乎……某种更深的东西。
公子启脸色大变：“王父！不可！祖灵之询岂能如此儿戏……”
“够了！”
商王打断他，眼神狠戾地扫过所有人：“祖灵之询岂可如此草率，才将行就被打断！这定是触怒了先灵！此事不宜再行！今日大考就此结束，之后行事再议！”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说完扭头让侍官搀扶着就离开了祭台。
占阮猛地抬头，眼里是滔天的恨意，却对上永宁朝她摇头，硬生生又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