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胪寺深处,一间门窗紧闭的厢房内,只点着一盏孤灯。金富辙被单独“请”至此地已过两个时辰。包拯坐在他对面,沉默如山。公孙策立于一侧,指尖轻轻敲打着那本伪造的“北伐策论”原件。展昭抱剑倚在门边,臂上的伤已妥善包扎,但眼神比剑锋更冷,他身上散发的无形压力,与窗外淅沥的雨声一起,敲打着高丽使臣早已紧绷的神经。
“金使者,”包拯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千钧之力,“文华斋的账目,王博士的供词,还有这封……由你亲笔批注,动用紧急信道欲送回国内的密信。”他将那封被弩箭射落的密信轻轻推过桌面,“人赃并获。你还有何话说?”
金富辙脸色灰白,额头沁出细密冷汗,但仍强自镇定:“包大人,此乃……此乃误会!我等只是……只是仰慕中原文化,搜集典籍,以备研习……”
“研习?”公孙策轻笑一声,拿起那篇假策论,“研习到连我朝假想中的北伐方略,都要火速密报贵国国王,并建议‘联日制宋’?金使者,你这‘仰慕’之心,未免太过沉重,也太过……锋利了。”
“还有,”展昭冰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抬起未受伤的手臂,指向金富辙,“昨夜那三位‘花郎’武士,招招致命,军中搏杀之术,可不是用来‘文化交流’的。”
一连串的铁证与质问,如同重锤,一下下砸碎了金富辙的心理防线。他徒劳地张了张嘴,视线扫过包拯洞悉一切的眼神,公孙策智珠在握的从容,以及展昭身上那股尚未散尽的杀伐之气。他赖以周旋的谦恭面具彻底碎裂,整个人如同被抽去筋骨般瘫软下来。
“是……是藤原……是藤原清河!”他猛地抬头,眼中充满恐惧与一种被背叛的愤怒,“是他找上我们!他说……说大宋看似繁花似锦,实则内部已生懈怠,文风浮华,武备渐弛……正是我们取而代之的良机!”
他涕泪横流,供述了一切:日本使团负责以“文化交流”为名,行文化渗透与地下情报网络构建之实,潜移默化地瓦解大宋的文化自信,并搜集朝堂人事、民情动向。而高丽使团,则利用其看似“恭顺”不易引人警惕的优势,重点窃取军事技术、山川地理、农业水利等实利情报。双方共享成果,互为犄角,意图通过长期的、静默的“换国”之策,让这个庞大的帝国从内部逐渐空心化,最终……
“他说,这非一朝一夕之功,可能需数十年,甚至更久……但终有一日,华夏菁华,将尽入我囊中……”金富辙的声音越来越低,最终伏案痛哭。他所描绘的图景,阴毒而漫长,令人不寒而栗。
次日清晨,垂拱殿内气氛凝重如铁。宋帝端坐龙椅,面色沉郁。庞敬文等重臣分列两旁。包拯刚陈述完金富辙的供词,并呈上所有证据。
就在众臣哗然,义愤填膺之际,日本政使藤原清河却出列了。他依旧穿着那身优雅的遣唐使官服,神情镇定得可怕,甚至带着一丝被冤枉的悲愤。
“陛下!庞相!诸位大人!”他声音清晰,响彻大殿,“包拯包大人所言,纯属子虚乌有,构陷忠良!”
他竟倒打一耙,矛头直指包拯:“包大人因先前被贬至鸿胪寺,心中积怨,为求立功重返权力中枢,不惜伪造证据,构陷我日本国与高丽国使臣!所谓密信,笔迹可以模仿!所谓供词,亦可严刑逼供!至于那些搜罗的地方志、举子策论,本就是我等仰慕天朝文化,用以学习之物,何来‘窃密’之说?”
他环视群臣,最后目光落在脸色微变的庞敬文身上,语带深意:“包大人如此作为,破坏邦交,惊扰友邦,岂是‘怀柔远人’的圣意?岂不令四方藩国心寒,损我天朝上国之气度与威望?!”
接着,他使出了杀手锏。他从容地从袖中取出一份礼单副本,朗声道:“外臣深知,与庞相及诸位鸿儒平日探讨诗文,交流雅事,偶有‘文化赞助’,聊表心意,此乃风雅之举,亦是两国交好之见证。莫非,包大人也要将此,污蔑为‘收受贿赂,里通外国’吗?”
他虽然没有直接指认,但话语间已明确暗示,庞敬文等保守派大臣,收取了日方大量的“文化赞助”(金银珍宝、古籍字画)。这份礼单若被公开,足以在朝堂引发一场巨大的政治地震。
庞敬文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指在玉带上死死收紧。他身后几位曾为藤原清河说过话、或收过“雅赠”的官员,也纷纷低头,不敢与任何人对视。朝堂之上,刚刚还对包拯有利的舆论风向,瞬间因藤原清河这番以攻为守、精准打击政治弱点的操作,而变得微妙起来。
是坚持彻查,可能引发朝局动荡,甚至背上“破坏邦交”的罪名?还是就此罢手,维持表面的和平,让藤原清河的阴谋继续潜藏?
所有的压力,瞬间都压到了包拯一人的肩上。他站在大殿中央,前方是狡诈阴险、反咬一口的藤原清河,身后是可能因自身利益而退缩的庞相与同僚,上方是权衡着江山稳定与事实真相的皇帝。
金殿之外,雨声未歇,仿佛在为一个帝国的命运,奏响沉重的背景音。包拯深吸一口气,他知道,最终的决战,不在刀光剑影的暗巷,而在这看似堂皇,实则凶险万分的庙堂之上。他必须拿出比铁证更重的东西,才能撕开这最后一层伪装,守护住文明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