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事学到了手,以后街里街坊的,多搭把手!”二蛋没多说啥漂亮话。
三个95号院的青年,脸上有点臊,又有点激动,捏着结业证,重重点头。
这张图和技培班结业的事,不知怎么的,就传到了一个常来胡同采访的《北京晚报》记者耳朵里。他好奇地跑来,围着那图看了半天,又采访了几个街坊,听着大家七嘴八舌、带着自豪地讲怎么用土法子解决大问题,怎么互帮互助。
没过几天,《北京晚报》的副刊上就登出了一篇文章,标题挺唬人:《97号胡同——技术版的桃花源记》。文章里把二蛋他们做的事狠狠夸了一通,说这是“群众自发运用科学知识改善生活的典范”,“体现了劳动人民的智慧和社会主义邻里互助新风尚”。
报纸一来,整个胡同都轰动了。大家争相传阅,虽然上面名字提得不多,但都知道写的是自家门口的事儿,个个脸上有光。王主任特意来表扬,说给街道争了脸。
徐兰把报纸仔细剪下来,贴在了那张技术图旁边。
暮色渐浓,秋风吹得杨树叶沙沙响。二蛋揣着手,站在院门口,看着那张技术图。工具墙上的工具差不多都被借走了,只剩下一排排挂着名字的空筐子,里面放着作为押金的鸡蛋壳,风一吹,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叮声,像是奏着一曲生活的交响。
突然,小妹小燕扯了扯他的衣角,指着95号院的方向,惊奇地叫起来:“哥!你快看!贾家…贾家窗户底下,也挂出个小木箱子!上面还歪歪扭扭写着字呢!”
二蛋眯眼仔细一瞧。可不是嘛!贾家那破窗户底下,不知啥时候钉了个歪歪扭扭的小木箱,盒盖开着,里面胡乱扔着把破锤子、两把锈钳子,盒盖上用粉笔写着五个大字:“修鞋工具箱”。
二蛋愣了两秒,随即噗嗤一声乐了,越乐声越大,最后忍不住拍了拍大腿。
西边天还烧着橘红的云,蝉鸣却突然弱下去了。风总算有了点动静,带着点晒透的柏油路气息,吹得人眼皮发沉。
刚从超市出来,塑料袋勒得手心发红,冰汽水在包里滋滋冒凉气。他突然停下来,指着街角那棵老槐树\"你闻\"。空气里果然飘着甜丝丝的香,好像是栀子花又好像不是,混着傍晚的湿气,黏在人胳膊上。
卖西瓜的三轮车叮铃铃骑过去,摊主光着膀子喊\"保熟保甜\"。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他已经跑去挑瓜了。夕阳把他影子拉得老长,书包带子一颠一颠扫着后腰。原来夏天最舒服的时候,就是此刻了——风是凉的,瓜是甜的,而你是在身边的。
“嘿!瞧见没?小燕,玲子,你们都瞧见没?”他指着那个蹩脚的工具箱,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这就是技术的‘传染性’!甭管他乐不乐意,学没学到位,这股子风气,它自己就会往外漫!挡都挡不住!”
入了秋,晌午头的日头也没那么毒了,晒得人脊梁骨暖烘烘的,直想打瞌睡。雷二蛋就着院里那棵老枣树投下的荫凉,正鼓捣一个破旧的矿石收音机,试图从那堆缠缠绕绕的线圈和矿石里,再榨出点清晰的声儿来。小妹小燕蹲在旁边,两只手支着下巴颏,眼珠子跟着她二哥的手来回转,时不时还伸出根手指头想戳戳那亮晶晶的矿石片儿,被二蛋不轻不重地拍开。
“去,边儿玩去,戳坏了,晚上你可听不见小喇叭讲故事了。”
小燕撅起嘴,刚要嚷嚷,院门那儿就传来了动静。不是自家人那种推门就进的响动,而是带着点犹豫和刻意放轻的敲门声,笃,笃笃。
二蛋头都没抬:“妈?爸?回来这么早?”
门外安静了一下,然后响起一个刻意拿捏着温和,却又掩不住那股子算计味儿的声音:“呵呵,二蛋兄弟在家呐?是我,前院你阎老师。”
二蛋手里的螺丝刀顿了一下,和小燕对视了一眼。小燕鬼机灵,压低声音:“隔壁院那个算盘精?”
二蛋冲她使了个“稍安勿躁”的眼色,扬声道:“门没闩,三大爷您推门进就行。”
吱呀一声,院门被推开。阎埠贵侧着身子挤进来,手里还真没空着,捧着本厚壳子旧书,脸上堆着笑,眼镜片后头的小眼睛飞快地把小院扫了一圈,尤其在二蛋手底下那堆“破烂”和角落那个上了锁的工具柜上停留了片刻。
“哟,正忙着呢?搞科研,搞科研是吧?真好,年轻人就是得上进。”阎埠贵几步走过来,笑容可掬,“小燕也在啊,越长越水灵了。”
小燕冲他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屋里去了,估计是给她妈报信。
二蛋放下家伙式,拍拍手上的灰,站起身来:“三大爷,您这可是稀客,有事?”他心里门儿清,这阎老西儿没事绝不可能踏97号院的门槛,来了,那必是有所图,而且图的不小。
阎埠贵搓搓手,把手里的书往前递了递:“嗐,也没啥大事。就是吧,最近得了本好书,苏联老大哥的,《机械图册》,55年的版本,好东西啊!我寻思着,这好东西,给我这教语文的,那是明珠暗投,埋没了。得给懂行的人看看,才能发挥价值不是?”
二蛋接过来,随手翻了翻。书确实是好书,里面不少机械结构图都挺清晰,虽然有些地方对他而言已经不算新鲜,但这年头,这种技术书籍确实金贵。他合上书,没说话,就看着阎埠贵。
阎埠贵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干笑两声,终于图穷匕见:“二蛋啊,你看,你有这技术,我呢,好歹在胡同里也有点人面儿。咱爷俩……合作一把怎么样?”
“合作?”二蛋挑眉,“合作啥?帮您修学校那破风琴?那玩意儿我可玩不转。”
“不是不是,哪能大材小用呢。”阎埠贵连忙摆手,身子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我寻思着,咱两院交界那墙根儿,不是有个小旮旯地儿吗?我把它拾掇出来,支个摊儿,开个修车铺!现在街上自行车越来越多,毛病少不了,这可是个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