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放这儿!”徐兰接过鱼,准备上锅蒸。雷二蛋又拿起那罐红烧肉罐头,罐头盖边缘有个小小的拉环。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用蛮力去抠,而是从工具袋里(他总是习惯性地带着各种工具)摸出一把薄而坚韧的小螺丝刀。他小心翼翼地将螺丝刀的尖端精准地卡进拉环下的缝隙,然后手腕轻轻一撬,“啵”的一声轻响,密封的盖子应声而开。
瞬间,一股浓郁的肉香混合着酱香猛地爆发出来,那味道简直太诱人了!雷二蛋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他看着罐头里酱红色、油汪汪、颤巍巍的大块红烧肉,心里暗自感叹:“这可真是太好吃了!” 这股肉香瞬间盖过了厨房里所有的味道,仿佛整个厨房都被这股香味笼罩了起来。
“哇——!肉肉!好香好香的肉肉!”雷小燕的“试吃官”雷达瞬间激活,小鼻子使劲抽动着,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扒着灶台就想往上凑。
“小馋猫!急啥!还没热呢!”徐兰笑着挡住她,把罐头里的肉连同浓稠的酱汁一起倒进一个小碗里,准备待会儿加热。
“小玲,葱姜蒜好了没?”徐兰一边忙活一边问。
“好了妈!”雷小玲赶紧把盛着雪白葱段、金黄姜丝和油亮蒜泥的小碗递过去。
“春梅,土豆丝泡上水没?把淀粉拔出来,炒出来才脆生!”
“泡着呢妈!水都换两遍了!”雷春梅应着,把一大盆切好的、细如牛毛的土豆丝浸在清水里,水已经有些浑浊。
厨房里温度越来越高。炉火在雷二蛋精准的调控下,时而旺盛(炒土豆丝),时而温和(蒸鱼、热肉)。锅铲与铁锅的碰撞声、菜刀与案板的哒哒声、石杵捣蒜的咚咚声、水流滴答声、炉火的呼呼声、食材下锅的滋啦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热烈而充满生活气息的厨房交响乐。蒸汽弥漫,混合着醋香、油香、鱼鲜、肉香、葱姜蒜的辛香,浓郁得几乎化不开,像一层温暖的纱幔,笼罩着这个小小的、忙碌而欢乐的空间。
雷小燕终于等到了她的“试吃”机会。徐兰夹起一小块刚出锅、吹得温热的红烧肉,递到她嘴边:“来,小燕子,尝尝咸淡!”
雷小燕迫不及待地张开小嘴,“嗷呜”一口咬住。那肉炖得极其酥烂,肥肉入口即化,瘦肉丝丝分明,裹着浓郁甜咸的酱汁。“唔…好七(吃)!”她烫得直哈气,小脸皱成一团,却舍不得吐出来,含糊不清地喊着,大眼睛幸福得眯成了缝,油亮的小嘴吧唧吧唧,看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张婶儿!探头探脑看啥呢?进来尝尝?”徐兰一抬头,正好看见隔壁张婶的脑袋在自家厨房那小窗户外面晃悠,脸上带着笑。那诱人的香气显然已经飘过了院墙。
“哟!老徐家,做什么好吃的呢?香得我们院儿那帮皮猴子都坐不住了,直嚷嚷饿!”张婶也不客气,笑着搭话,“这味儿,勾魂儿似的!”
“没啥好的!就是家常菜!”徐兰嘴上谦虚,脸上的笑却藏不住,“我们家春梅回来了,这不,整几个菜热闹热闹!赶明儿有空来串门儿!”
“得嘞!你们先吃着!这香味儿,闻着都解馋!”张婶笑着摆摆手,缩回了脑袋。
“开饭喽——!”
徐兰一声带着满足笑意的吆喝,如同吹响了冲锋的号角。
雷小燕第一个响应,像只闻到鱼腥味的小猫,“嗖”地从门框边蹿到八仙桌旁,踮着脚尖,小手扒着桌沿,眼珠子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盯着那盘油亮诱人、颤巍巍的红烧肉罐头,口水在唇边亮晶晶地闪烁:“肉肉!我要肉肉!”
“猴急什么!没规矩!”徐兰笑着轻拍了一下她的小手,手上动作却不停。她像一位指挥若定的将军,将最后一道淋了滚烫葱油的清蒸鱼稳稳放在桌子中央。那鱼皮微微绽开,露出雪白细嫩的蒜瓣肉,几缕翠绿的葱丝、嫩黄的姜丝点缀其上,鲜香扑鼻。旁边是堆得冒尖的醋溜白菜,油光水滑;一大盘金黄喷香、热气腾腾的二合面馒头;一小碟切得方方正正、淋着香油和葱花的雪白嫩豆腐;还有一碗色泽诱人的山楂罐头,红彤彤的山楂果在糖水里沉浮。
小小的方桌被摆得满满当当,几乎看不见桌面。这在平日里堪称奢侈的丰盛,此刻却散发着无比踏实的温暖。
“坐坐坐!都坐下!”徐兰招呼着,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气和自豪,“今儿咱家大团圆!谁也不许站着!”
雷大炮当仁不让地在主位坐下,顺手抄起桌上那个半旧的锡酒壶和一个小小的白瓷酒盅。他拔掉软木塞,一股浓郁辛辣的散装白酒味儿立刻蹿了出来。他小心翼翼地给自己斟了浅浅一盅,金黄色的酒液在瓷白的小盅里微微晃动。他端起酒盅,凑到鼻子底下深深吸了一口,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络腮胡子都舒展开了,这才心满意足地抿了一小口,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哈”声。
“爹,您少喝点!”雷春梅挨着徐兰坐下,笑着提醒。
“啧!今儿高兴!”雷大炮一挥手,嗓门洪亮,“我闺女回来了!天大的喜事!喝一盅,活血!解乏!” 他放下酒盅,目光扫过满桌菜肴,最后落在雷二蛋身上,红光满面的脸上,那点刻意压制的得意劲儿再也绷不住了。
“春梅啊!”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刻意拔高了几分,像要盖过满屋的香气,“你是不知道!你走的这些日子,咱家可没闲着!尤其是你弟!”他伸出粗糙的手指,隔空点了点雷二蛋,“这小子,别的本事没见长,鼓捣这些歪门邪道的玩意儿,倒是开了窍了!”
来了!雷二蛋心里咯噔一下,预感到老爹的“雷氏凡尔赛”表演即将开始。他赶紧夹了一筷子醋溜白菜塞进嘴里,假装专注地咀嚼。
“歪门邪道?”雷春梅配合地挑起眉毛,看向弟弟,眼里带着促狭的笑意,“二蛋,你又鼓捣啥了?把咱爹惊成这样?”
“哼!”雷大炮鼻腔里喷出一股酒气,抢着说道,“看见没?这炉子!”他指了指墙角那个烧得正旺的煤炉,“原先烧水做饭,费煤不说,火候还难伺候!你弟倒好,不知道从哪儿扒拉来块会自己‘害怕’的铁片子(双金属片),鼓捣鼓捣,嘿!安炉子上了!炉火旺了它自己知道‘歇歇’,省煤!火弱了它又知道‘加把劲’!神了!你说这算不算歪门邪道?” 他嘴上说着“歪门邪道”,那语气里的得意劲儿却像炉火一样往外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