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湾村口,林凡的话语在村民们耳边回响,那黑瘦老者被扶起后,颤声应道:“大人,小老儿都听您的!”
林凡对这片土地的“格物”仍在继续。
他听着老者讲述河道上游的种种异象,以及那些大户人家如何私自开渠引水,心头便有了大致的轮廓。
水患的根源,果然不仅仅是天灾。
他吩咐李明三人,带着几位熟悉河道的村民,沿着支流向上游查探,绘制简图,记录那些异常的引水渠和堵塞点。
“我们不能只看水流,还要看人心。”
林凡交代李明,语气平缓却透着一股力量,“记录下那些私自开渠的田地归属,以及背后的人家。”
李明三人领命而去,他们对林凡的信任,已深入骨髓。
林凡则带着剩下的村民,开始在村中规划,如何将这被文气点化的沃土扩大,并教导他们一些初步的改良方法,比如深翻土地、引入淡水冲洗盐分等。
这些方法,看似简单,却蕴含着他“格物致知”的初步实践。
然而,就在林凡在下湾村忙碌的第三天,一封来自金陵城的急信,由陈浩亲自快马送达。
信中详细描述了金陵城中文坛的暗流涌动,尤其是那场由王公子门下张维明主导的雅集,将林凡的“文道助农”斥为“奇技淫巧”、“邪说”。
更有一则消息,提学道周大人将于三日后在金陵书院主持一场“金陵文会”,广邀金陵城内所有新科举子及知名大儒参与,美其名曰“共议文道,砥砺学问”。
“林兄,这分明是王家设下的鸿门宴啊!”
陈浩脸色焦急,额头布满汗珠,“他们想借周大人的手,彻底将你排除出金陵文坛!”
林凡接过信件,快速浏览。
他脸上没有丝毫惊慌,反而浮现出一抹沉静。
他知道,金陵世家的反击迟早会来,只是没想到会以这种公开辩论的方式。
“鸿门宴也好,龙潭虎穴也罢。”
林凡将信纸折叠收好,声音不大,却有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既然他们要辩,那我就去会一会。”
他转头对陈浩说:“你立刻回金陵,将我们这几日在下湾村的所见所闻,以及水患的初步调查结果,整理成一份详实的报告。
我要在文会上,让那些只知空谈的所谓大儒,亲眼看看何为‘经世致用’。”
“那我呢?”
李明和赵峰从河边回来,听到林凡的决定,也急忙问道。
“你们二人继续留在此处,协助村民们改良土地,并深入调查上游的引水渠。”
林凡交代,“文会之后,我便会回来,届时,我们便能彻底解决龙泉河的水患。”
次日清晨,林凡便独自一人,乘着一辆简朴的马车,离开了下湾村,疾驰向金陵城。
他没有带任何随从,只在行囊中放了几卷在下湾村绘制的简图和记录。
他要以一个“格物致知”者的身份,去回应那些质疑。
三日后,金陵书院,文会如期举行。
宽敞的讲堂内,长案摆放整齐,坐满了金陵城内外的新科举子、老学究,以及一些闻名已久的大儒。
提学道周大人身着一袭素色儒袍,坐在主位,神色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
当林凡步入讲堂时,原本的窃窃私语声瞬间低了几分。
许多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有好奇,有审视,也有不屑。
王公子则坐在靠前的位置,嘴角挂着一抹志在必得的冷笑,张维明等人则坐在他身后,神情傲慢。
林凡径直走到为新科举子预留的席位上坐下,对周围的目光视若无睹,只是微微颔首,向周大人行了一礼。
文会伊始,周大人简单说了几句开场白,便将话题引向了“文道新旧之争”。
他并未直接点名林凡,却字字句句都指向了近日金陵城中关于“文气点化”的争议。
“圣贤之道,传承千年,乃我辈读书人立身之本。”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学究率先开口,他名叫孙敬,是金陵城中德高望重的大儒,素来以保守着称。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然近日,有异端邪说流传,谓文气可改天地,点化万物。此等怪力乱神之语,有违圣人教诲,非我儒家正道!若人人效仿,弃诗书礼法于不顾,沉迷于虚无缥缈之术,天下何以安宁,社稷何以稳固?”
孙敬的话,引起了许多保守派学者的共鸣,他们纷纷附和。
“孙老所言极是!文人当以笔墨传道,以文章教化,岂能以术惑众?”
一位来自王家的远亲,也是金陵书院的夫子,跟着发难,“若文气真可点化土地,那农夫何须耕作?水患何须治理?只需文人一指,便可万事太平?此等妄想,简直荒谬!”
言语之中,矛头直指林凡在下湾村的“文气助农”。
在场的许多年轻学子,虽然对林凡的才华有所耳闻,但此刻面对众多前辈大儒的质疑,也都不敢轻易开口。
李明、陈浩二人坐在林凡身旁,气得脸色铁青,却也无可奈何。
林凡却始终保持着平静。
他待众人议论告一段落,才缓缓起身,向周大人和在场所有学子躬身一礼。
“学生林凡,斗胆请教各位前辈。”
林凡的声音清晰而沉稳,没有半分激愤,“圣人教诲,‘格物致知’,‘经世致用’。敢问各位前辈,何为‘格物’?何为‘致知’?又何为‘用’?”
孙敬冷哼一声:“‘格物致知’,乃探究天地之理,明辨善恶,以修身养性。‘经世致用’,乃以所学圣贤之道,辅佐君王,教化百姓,以达天下太平。此乃千年不易之理,岂容你一个黄口小儿在此胡言乱语!”
“孙老此言差矣。”
林凡不卑不亢,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终落在孙敬身上,“探究天地之理,是为‘格物’。但若只在书斋中空谈,不知水文地理,不察民生疾苦,又如何能‘致知’?不明水患之因,不晓盐碱之害,又如何能‘经世致用’,造福苍生?”
他从怀中取出几张简陋的图纸,正是他在下湾村和李明等人绘制的龙泉河水文图。
“学生近日在龙泉河下游的石桥县下湾村,亲眼所见,百姓苦于水患,田地盐碱化严重,颗粒无收。当地官府年年修缮,却年年泛滥。敢问各位前辈,此等情景,是圣人教诲之‘太平’吗?”
林凡的话,让讲堂内安静下来。
许多人开始深思,他们虽然身处金陵,但对龙泉河水患的严重性,也略有耳闻。
“学生斗胆,以文气点化,将一片盐碱地恢复了生机。”
林凡语气平缓,却字字掷地有声,“这并非什么‘奇技淫巧’,更不是‘妖术’!此乃学生‘格物致知’的实践!学生探究土地之理,明了盐碱之害,再以文气为引,调动天地之力,化腐朽为神奇,使其恢复生机。这正是圣贤之道,与天地大道相合的体现!”
他环视四周,声音渐高:“若只在书斋中高谈阔论,却不入民间疾苦,不探万物之理,那才是真正的‘空谈’!那才是对圣贤教诲的背离!文道,当以造福百姓为本,以实践真理为用!若能让寸草不生的土地重焕生机,能让颗粒无收的百姓有粮可食,这便是正道!”
林凡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在众人心头炸响。
许多年轻学子,原本被保守派的言论所迷惑,此刻听林凡一番慷慨陈词,不禁心潮澎湃。
孙敬脸色铁青,他想反驳,却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句。
王公子则狠狠地盯着林凡,他没想到林凡竟敢如此大胆,当着周大人的面,公然挑战整个金陵文坛的传统!
“说得好!”
一声清朗的赞叹,从周大人身旁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周大人缓缓起身,脸上竟露出了一丝笑容。
“林凡之言,振聋发聩!”周大人声音洪亮,传遍整个讲堂,“圣人教诲,若不能用于实处,便成了死学问!我等读书人,当深思!”
他转头对林凡说:“林凡,你既言文气可点化土地,可敢当众一试,以明真伪?”
林凡闻言,心头一震。他知道,这是周大人给他创造的机会!
“学生愿试!”林凡毫不犹豫地应道。
他从行囊中取出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一小撮从下湾村带来的盐碱土,以及几粒干瘪的谷种。
他走到讲堂中央,将盐碱土倒在面前的空地上,又将谷种埋入其中。
“各位前辈,各位同窗,请看!”
林凡深吸一口气,伸出右手,对着那片贫瘠的土壤,缓缓地,却是无比坚定地,吐出两个字:
“格物!”
一股无形却磅礴的文气,从林凡的文宫星海中涌出,瞬间笼罩了那片土壤。
在场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屏住呼吸。
只见那撮泛白的盐碱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黝黑、松软,散发出湿润的泥土气息。
更令人震撼的是,埋入其中的几粒谷种,竟以惊人的速度,破土而出,抽出嫩芽,继而快速生长,不过片刻,便长成了几株翠绿的禾苗,甚至隐隐可见饱满的谷穗!
整个讲堂,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眼前这如同神迹的一幕,震撼得无以复加。
孙敬的脸色变得煞白,嘴唇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公子则猛地站起身,他身边的张维明更是吓得跌坐在地。
那几株翠绿的禾苗,在文气的滋养下,散发出勃勃生机,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林凡的文道,并非邪说,而是真正能够造福天地的正道!
周大人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抹深深的赞许。
他知道,今日之后,金陵文坛的格局,将彻底改变。
李明、陈浩、赵峰三人激动得热泪盈眶。
他们知道林凡能做到,但亲眼所见,依然让他们心潮澎湃。
文会散去时,金陵城的天色已晚。
林凡走出金陵书院,身后的讲堂里,仍有许多学子久久不愿离去,他们围在那几株禾苗旁,久久凝视。
今日一辩,林凡以事实驳倒了所有质疑,以文气显圣,让“新文道”的种子,正式在金陵城扎根。
然而,林凡却深知,这并非结束。
王家和那些保守势力,不会就此罢休。
他望着夜幕下,金陵城那万家灯火,心头却浮现出更深远的思考。
这一次文会,究竟会在金陵城掀起怎样的波澜?又会有多少人,真正被这份“新文道”所感召,加入到这场变革之中?
他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明日,他该去拜访一下周大人了,或许,龙泉河水患的彻查,会因为今日的文会,而迎来新的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