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谷小胜的喜悦,如同昙花一现,迅速被那封来自蛮族首领身上的密信所带来的冰冷寒意所取代。影阁的阴影,并未因她远离京城而消散,反而如同附骨之疽,昭示着一场更巨大的风暴正在她身后那座权力中心酝酿。
“龙已离巢,鹰可展翅。按计行事,取而代之。‘雀’已就位,静待‘东风’。”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冰冷的针,扎在晏华清的神经上。“雀”已就位——那个准备取代她的替身,果然已经准备好了!“东风”……这所谓的东风,究竟是什么?
她立刻下令,对俘虏的蛮族进行分开突击审讯,重点追查密信来源,以及他们是否知晓“东风”所指。
审讯进行得异常艰难。这些蛮族骑兵多是底层战士,对高层计划知之甚少,只模糊提到,这支游骑出发前,曾有一名“中原使者”与他们的千夫长(已被晏华清阵斩)密谈过。至于“东风”,有人隐约听千夫长醉酒后提过一嘴,似乎与“南边的朋友”和“一场大乱”有关。
南边的朋友?大乱?
晏华清眉头紧锁。南边……是指一直与大晏摩擦不断、隔江对峙的南楚?影阁竟然还勾结了南楚?!他们是想制造南北夹击之势,彻底搅乱大晏?!
而“大乱”……是指北疆战局的彻底崩溃?还是指京城内部的巨变?
无论哪一种,都意味着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必须尽快稳住北疆局势,然后火速回师京城!
然而,北疆的局面比她想象的更糟。溃败的连锁反应还在持续,各地守军人心惶惶,蛮族主力虽未继续大规模南下,但小股游骑的渗透骚扰愈发猖獗,后方补给线时断时续。她手中的三万京营精锐,经历河谷一战后士气虽有所回升,但面对整体糜烂的战局,依旧是杯水车薪。
最关键的是,她缺少一个能统筹全局、稳定军心的北疆统帅!镇北王生死不明,朝中其他将领要么能力不足,要么威望不够。
沈墨……你到底在哪里?是生是死?
晏华清站在临时帅帐前,望着北方阴沉的天际,心中第一次涌上一股强烈的无力感。个人武力在千军万马的战场上,作用终究有限。她可以阵斩敌酋,却无法凭一己之力扭转整个战局的颓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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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晏华清于北疆焦头烂额之际,千里之外的京城,却是另一番景象。
皇帝御驾亲征,带走了朝廷最精锐的军队和最核心的注意力。留下的,是一个权力暂时真空、却又暗流汹涌的漩涡。
紫宸宫内,青黛端坐在昔日晏华清常坐的书案后,手中把玩着一支精致的凤钗,脸上早已没了往日的恭顺与惶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妖异的平静和……隐隐的兴奋。她面前,恭敬地站着一名低着头的小太监,正是之前与浣衣局有过来往、被癸十一监视过的小禄子!
“消息确认了吗?”青黛开口,声音不再是模仿原主的轻柔,而是带着一丝冰冷的质感。
“回禀……主人,”小禄子的声音带着敬畏,“确认了。癸十一重伤濒死,被陛下用秘药吊住了性命,如今被秘密关押在冷宫深处,看守极其严密。北疆那边,陛下虽小胜一场,但大局依旧糜烂,短时间内绝难回师。”
“很好。”青黛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雀’准备得如何了?”
“一切顺利。”小禄子低声道,“‘药’已按时服用,‘镜’也每日观摩,言行举止已模仿得九成相似,只待‘东风’一到,便可……移花接木。”
“九成?还不够!”青黛眼神一厉,“必须是十成!绝不能露出任何破绽!告诉那边,加紧‘教导’,若有必要,可以用些‘特殊’手段,务必让她连自己都相信,她就是晏华清!”
“是!奴才明白!”小禄子身体一颤,连忙应下。
“赵王那边呢?”青黛又问。 “赵王近日与内阁几位阁老走动频繁,似乎……在暗中串联,对周正和林清辞多有掣肘。尤其是对林清辞掌控的京城部分防务,颇有微词,试图安插自己的人手。” “哼,跳梁小丑。”青黛不屑地冷哼一声,“让他去争,去抢。他越是想揽权,朝局就越乱,对我们越有利。只需盯着他,别让他坏了我们的大事即可。”
“是。” “还有,”青黛放下凤钗,目光锐利地看向小禄子,“那个叫小草的宫女,处理干净了吗?” 小禄子脸上露出一丝难色:“回主人,那丫头被陛下的人看得紧,一直没找到机会下手。而且……而且似乎受到了惊吓,整日痴痴傻傻,也问不出什么了。” “痴傻?”青黛眼中寒光一闪,“痴傻也不行!留着终究是个隐患!想办法,让她‘病逝’!” “……是。”
小禄子领命退下。青黛独自坐在空荡的紫宸宫中,手指轻轻划过书案上那冰冷的龙纹雕刻,眼中闪烁着野心的火焰。
“快了……就快了……”她喃喃自语,“‘他’就要回来了……这天下,这皇位,本就该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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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晏华清帅帐。
连续数日的行军、作战与处理军务,让晏华清身心俱疲。这具身体终究不是铁打的,加上北地苦寒,她竟有些感染风寒的迹象,头脑阵阵发沉。
随军御医开了方子,熬了汤药送来。晏华清接过药碗,刚要喝下,动作却微微一顿。她看着碗中褐色的药汁,鼻尖萦绕着苦涩的药味,不知为何,心中忽然升起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言喻的异样感。
这药……似乎与平日有些许不同?味道更苦了一丝?还是颜色更深了一点?
是风寒影响了味觉和判断?还是……
她不动声色地放下药碗,对侍立一旁的亲兵道:“去,将熬药的药渣取来。”
亲兵虽不解,但仍领命而去。很快,药渣被取来。晏华清强忍着晕眩,仔细检查着药渣。药材种类与御医方子无误,但是……在那堆药材残渣中,她敏锐地发现了几片极其细微的、颜色比周围稍深、形状也略有不同的碎叶!
这不是御医方子里的药!
她用手指捻起那几片碎叶,放在鼻尖仔细嗅闻。一股极其淡的、带着一丝腥气的异样味道传入鼻腔,与她之前接触过的某种西域迷幻药的残留气味,有七八分相似!
有人在她药里下毒!不是立刻致命的剧毒,而是能逐渐侵蚀神智、让人变得浑噩的慢性迷药!
是谁?!军中的御医是随行多年的老人,背景干净。熬药的亲兵也是精挑细选……难道,影阁的触角,已经伸到了她的军中?!
一股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她立刻秘密召来随行的、绝对忠诚的影卫(巽二留下的副手),下令彻查今日接触过药材的所有人员,并秘密监控随军御医和那几个亲兵。
同时,她看着那碗已经微凉的汤药,心中后怕不已。若非她身为杀手对药物极其敏感,加之之前被影阁下毒算计过,警惕性极高,恐怕就真的中招了!一旦她神智受损,在这危机四伏的战场上,后果不堪设想!
影阁……当真是无孔不入!
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就在她因药中下毒之事而心神不宁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喧哗!一名斥候满身血污、连滚爬爬地冲入帅帐,声音凄厉欲绝:
“陛下!不好了!我们的一支运粮队……在百里外的黑风谷遭遇蛮族大队骑兵伏击!全军……全军覆没!粮草……尽数被焚!”
粮草被焚!
晏华清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险些栽倒!粮草是军队的命脉!失去了这批粮草,她这三万大军,别说打仗,连生存都成了问题!
而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名来自京城的密使,带着巽二发出的最高紧急密报,风尘仆仆地赶到!
密报上的内容,让晏华清如坠冰窟——
“京中异动!赵王联合部分阁老,以‘国难当头,需立长君以稳朝局’为由,欲拥立先帝幼弟、康王之子为监国!青黛行为诡秘,多次深夜密会赵王府长史!另,查知,‘东风’或指……南楚大军异动,似有北上之意!”
内外交困!真正的内外交困!
北疆粮草断绝,军心即将崩溃! 京城权臣逼宫,欲立监国,篡位之心昭然若揭! 南楚陈兵边境,虎视眈眈! 而影阁的“替身”恐怕也已准备就绪!
她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正在不断收紧的绞索之中,四面八方皆是绝境!
晏华清死死攥着那两份几乎能压垮她的噩耗,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刺骨的疼痛让她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不能乱!绝对不能乱!
她深吸一口气,那冰封般的眼神中,骤然迸射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光芒。
既然所有人都想她死,都想夺走这江山! 那她就偏要在这绝境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她看向帐外阴沉的天色,一字一句,如同宣誓般低语:
“想玩?朕奉陪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