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点温润的光泽,如同一根冰冷的针,刺入晏华清的眼底。
玉蝉?影阁的联络标记?竟然就在她的紫宸宫屋顶,在她这个皇帝寝宫的正上方!
一股混杂着被冒犯的怒意和发现线索的冰冷兴奋,瞬间涌上心头。对方何其猖狂!又何其谨慎!将标记放在这等难以察觉却又日日在她头顶的位置,是示威,是监视,还是另有所图?
她没有立刻声张,甚至没有唤来癸十一。只是如同往常一样,平静地关上了窗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现。
但她的内心,已然掀起了滔天巨浪。
影阁的触角,比她想象的伸得更长,更深。这皇宫,简直像个筛子!她之前的立威,或许震慑了明面上的牛鬼蛇神,但对于这些潜伏在阴影里的毒蛇,还远远不够。
这更坚定了她推行那份《白皮书》的决心。唯有打破旧有的、可能早已被渗透的秩序,建立起一套全新的、由她绝对掌控的体系,才能将这些隐藏在暗处的虫子,连根掘出!
翌日,大朝会。
太和殿内,气氛依旧带着一丝难以消散的凝重。龙椅扶手上那深刻的刀痕犹在,无声地彰显着龙椅上那位年轻女帝的与众不同。
百官山呼万岁,声音比往日更加整齐和……小心翼翼。
晏华清端坐于上,冕旒(liu)垂落,遮住了她眼底的锋芒。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等待官员奏事,而是直接开口,声音透过旒珠,清晰地传遍大殿:
“朕,登基已有些时日。近日观政,深感朝局之弊,积重难返。”
开场白便让所有人心头一紧。来了!陛下果然要有所动作了!
“国库空虚,吏治腐败,军备松弛,民生多艰。”她一字一顿,每一个词都像重锤敲在官员们的心上,“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陛下息怒!”百官齐声应道,不少人额头已经见汗。
“息怒?”晏华清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朕如何息怒?靠诸位爱卿每日在朕面前哭穷诉苦,还是靠那些引经据典、华而不实的奏章?”
她目光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众人,缓缓从袖中取出那份连夜又稍作润色补充的《大晏朝廉政建设与绩效考核白皮书》纲要。
“朕,思之再三,欲挽天倾,必先革除积弊,鼎故革新!”她将手中的纲要递给身旁的福顺,“将此纲要,传阅诸卿。”
福顺双手捧着那厚厚的、写满“惊世骇俗”内容的纸张,走下丹陛,首先递给了首辅张文正。
张文正疑惑地接过,只看了标题和开篇几行,苍老的瞳孔便骤然收缩,手指微微颤抖起来。他飞快地翻阅着,越看脸色越是凝重,到最后,已是面沉如水。
其他阁臣和六部尚书也纷纷凑上前观看。一时间,太和殿内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哗哗声,以及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和倒吸冷气的声音。
“绩……绩效考核?” “量化指标?” “末位……淘汰?!” “独立监察机构?!” “预算管理?商税改革?!”
一声声压抑不住的惊呼从大臣们口中溢出,整个朝堂仿佛炸开了锅!这哪里是什么纲要?这分明是一把要把整个大晏官场掀个底朝天的铡刀!
“陛下!”钱益谦第一个忍不住,扑通跪倒在地,声音凄厉,“此……此纲要所言,闻所未闻,与祖宗成法大相径庭!若强行推行,恐致天下动荡,百官离心啊陛下!”
他这一跪,如同引发了连锁反应,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官员。
“陛下三思!” “祖宗之法不可变啊!” “如此考核,岂非逼得官员们锱铢必较,失了仁政本心?”
哭谏声、反对声此起彼伏,仿佛晏华清要推行的是什么亡国之策。
晏华清冷冷地看着下方跪倒的众人,尤其是那些叫得最响的,多半是平日里尸位素餐、或是屁股底下不干净之辈。
“祖宗成法?”等到声音稍歇,她才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丝讥诮,“祖宗之法,可曾告诉你们,如何填满空空如也的国库?可曾告诉你们,如何让边境将士吃饱穿暖,抵御外侮?可曾告诉你们,如何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而非流离失所?”
一连串的反问,掷地有声,让许多官员哑口无言。
“至于动荡?”晏华清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扫过钱益谦等人,“朕看,是有些人,害怕自己贪墨的银子无处藏身!害怕自己滥竽充数的日子,过到头了!”
她猛地站起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朕意已决!” “此纲要,即为今后施政之方向!” “即日起,吏部、户部牵头,根据此纲要,制定各部衙、各地方官员之具体绩效考核细则,半月内呈报于朕!” “首期考核,以三月为期!考核优异者,擢升重赏!考核合格者,留任观察!” 她的目光如同冰锥,刺向那些跪倒在地的官员,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最后四个字:
“末位淘汰!”
………
最后四个字,如同惊雷,在太和殿内炸响!
末位淘汰?!虽然纲要中已经提到,但由皇帝亲口在金銮殿上宣布,其意义截然不同!
这意味着,不再是以前那种不痛不痒的考课,而是真真切切地,要将排在末尾的官员,清除出朝廷!无论是罢官、降职,还是……更严重的后果?
联想到陛下在太和殿插匕首的作风,没有人会天真地以为,这“淘汰”仅仅是罢官了事!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官员中蔓延。尤其是那些靠着资历、关系混日子的庸官,以及那些手脚不干净的贪官,更是面如死灰,如丧考妣。
“陛下!不可啊陛下!”仍有不死心的官员试图劝阻。
“闭嘴!”晏华清厉声喝道,凤眸含威,“朕今日,不是在与你们商议!而是在告知你们!”
“要么,跟着朕一起,让这大晏焕然一新!要么……”她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那龙椅扶手上的刀痕,其意不言自明。
整个太和殿,彻底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所有官员,无论心中作何想法,此刻都清晰地认识到,时代,真的变了。这位女帝,是玩真的。任何试图阻挡她的人,都可能被那柄无形的“匕首”,毫不留情地“清除”掉。
“退朝!”
晏华清不再多看他们一眼,拂袖转身,消失在丹陛之后。
留下满殿心神俱震、惶惶不可终日的文武百官。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整个皇宫,乃至京城的各大府邸。
“末位淘汰”四个字,像一道恐怖的咒语,让所有官员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紫宸宫内,晏华清卸下繁重的朝服,换上了轻便的常服。她知道,这只是风暴的开始。接下来的反弹和阻力,将会超乎想象。
但她无所畏惧。
她走到窗边,再次望向那片藏着玉蝉的屋顶,眼神冰冷。
朝堂上的腥风血雨要刮起来,暗地里的魑魅魍魉,也要一并清扫干净。
“青黛。” “奴婢在。” “让癸十一来见朕。”晏华清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是时候,去把那只‘蝉’,给朕‘请’下来了。”
她倒要看看,这影阁的玉蝉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而这,或许将是她在暗处战场上的,第一次主动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