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笼罩着庄园,餐厅里,老管家带着侍者们悄无声息地上完最后一道甜点,随后恭敬地退到一旁。
路老爷子坐在主位,慢条斯理地切着盘中的牛排。
他抬眼看了看坐在对面的丁初然,声音温和:“初然啊,真不再多留几天?我这老头子难得热闹一回。”
丁初然放下餐叉,用餐巾按了按嘴角。
“我也很想啊,路爷爷,可惜国内有部戏等着我回去接洽。”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坐在老爷子右手边的路秋,又快速移开,“况且......”
“况且某人巴不得我赶快走呢。”
路秋正在喝汤的勺子一顿。
某人......是我吗?
她在心里默默接话,却没有抬头。
老爷子将两个年轻人的互动尽收眼底,他放下刀叉,看向路秋:“那小秋,你也一起回去吧。”
路秋抬起头,有些意外:”爷爷?”
“集团需要人坐镇,临海港那个开发项目,我看很多人都眼红了。你早点回去,免得有人使绊子。”
坐在一旁的张诚闻言,眼睛一亮。
这段时间远程办公,他每天都要倒时差开视频会议,黑眼圈都快掉到嘴角了。
此刻听到能回国,他在心里疯狂点头:老爷子英明!我快想死我的小公寓和楼下那家烧烤摊了!
路秋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好的,爷爷。”
其实她心里也清楚,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出来一周了,招商会也参加了,爷爷也见了,是时候回去面对了。
总不能一直躲在外面什么事也不管吧。
路秋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
那条未回复的消息,像一块石头,压在她的心头。
餐后微醺,夜色正好。路老爷子先行回了房,留下两人伴着月色在庄园的人工湖边散步。
木栈道蜿蜒,倒映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丁初然步伐很快,她今天穿了一双休闲运动鞋,刻意走在最前面,将路秋远远甩在身后。
路秋的脚步则显得有些缓慢,她看着丁初然几乎要融入夜色中的背影,终于下定决心,加快步伐追了上去。
“丁小姐,留步。”
丁初然的背影骤然停住,她没有立刻回头,只是肩膀似乎微微绷紧了一下。
几秒后,她才转过身,神情却是显而易见的不耐烦:”有事么?”
语气带着刺。
路秋在她面前站定,月光洒在她清冷的眉眼间。
那句盘旋在心头的道歉终于脱口而出:“上次拒婚的事……对不起……”
话一出口,路秋便觉得喉咙发紧。她向来不善言辞,尤其是在处理这种复杂的情感纠葛上。
那句“对不起”之后,她仿佛被抽空了所有词汇,只能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
然而,丁初然紧绷的脸色忽然松动了。
她唇角微勾,竟露出一个带着点自嘲的笑意。
“其实我并不生气,我爷爷……好像比我要生气一点。”
她耸了耸肩,目光投向远处的湖面,“他老人家觉得丢面子罢了。”
路秋愣住了。
她设想过丁初然的愤怒、委屈、甚至冷嘲热讽,但此时的这份平静,反而让路秋更加愧疚。
“我……” 路秋努力组织语言,觉得一句对不起太过苍白,“我不该当众拂了你的面子,其实……你完全可以找个比我好一百倍的alpha。”
这句话,路秋说得真心实意。
在她看来,丁初然明媚耀眼,家世显赫,事业有成,值得拥有全心全意的爱慕,而不是在她这个小尼姑上浪费时间。
丁初然闻言,看向路秋。
“路秋,”她叫了她的名字,“你知道吗?喜欢……真的是一件不能勉强的事。”
“你是这样,我也如此。”
“你不会强迫自己接受联姻,”丁初然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明白的真理,“就像我……也不想妥协去喜欢别人。”
“这件事,就这么简单。没有谁对谁错,只是……我们都没办法违背自己的心罢了。”
路秋怔怔地看着丁初然。
“抱歉,”路秋最终只说出这两个字,声音有些干涩,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道歉都显得更加真挚和沉重。
丁初然摆了摆手,转过身,重新面向开阔的湖面,语气轻松了许多,甚至带上点丁大小姐惯有的骄矜:“别自作多情,我才没那么伟大。”
她侧过脸,月光在她挺翘的鼻梁上投下一道柔和的阴影,“我只是突然想通了而已。”
想通了你不会喜欢我这件事而已,丁初然在心里补充道。
喜欢?
这两个字对路秋,或者说对她这个占据了路秋身体的小尼姑而言是遥不可及的。
小尼姑不懂爱怎么办?
她心底发出一声近乎茫然的喟叹。
我觉得我对沈茹……也没有那种执着的喜欢啊。
说爱?更谈不上。
她在心底仔细审视自己对沈茹的感觉。
是责任?
是的。
既然占了这个身体,原主留下的业障,那份契约,自然要由她来承担。
这是因果,是避无可避的债。
是烦乱?也是的。
想起沈茹时,心头总会被一种莫名的烦躁侵占,像平静的水面被投入石子,荡开一圈圈不规律的波纹,扰得心神不宁。
沈茹的眼泪、她的质问、她醉酒后的依赖……都像一道道无形的枷锁,让她只想逃离。
是心动?是牵挂?是那种非卿不可的执着?
……没有。
一点都没有。
不过是因为沈茹是原主的业障罢了!
路秋在心底给自己下了定论。
现在这身子里换了我,因果循环,该我还罢了!哪里扯得上什么喜不喜欢,爱不爱?
她试图用“业障”、”因果”来解释这一切混乱,就像念经驱邪一样,试图框定束缚住那些让她无所适从的情绪。
她把一切心烦意乱都归咎于“原主的债”,而非自己这颗被搅动的心。
然而,这番自我说服似乎并不成功。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还并未意识到,自己已经沉默了很久很久。
丁初然走出一段距离,并未听到路秋的下文。
没有愤怒,没有失望,只有一丝早已预料、尘埃落定般的了然。
果然……还是这样。
她没有停留,也没有催促,只是朝着庄园灯火通明的方向走去,背影被月光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