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决赛，毫无悬念可言。
尽管对手换成了清一色的男生，其中不乏看起来颇有实力，但在温久末这座将近两米高、一百九十多斤重的“人形坦克”面前，一切抵抗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伴随着各种撞击声和惊呼声，温久末以一种近乎摧枯拉朽的姿态，毫无争议地拿下了这场“对对碰”的冠军。
林小满在观众席上看得是前仰后合，乐不可支，一边笑一边用力鼓掌。
然而，坐在她旁边的关子元，心思却全然不在场内的“战神”身上。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温久末的那件秋衣。
“Stephen curry……史蒂芬·库里……”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关子元用力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个不着边际的想法从脑子里驱逐出去。
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
游戏环节在王继红老师对温久末“破坏力”的惊叹中结束。
王老师将剩余的时间交给了大家，让各小组自由排练期末才艺展示的节目。
温久末立刻着手从角落里拖出他带来的那个大包，开始熟练地拼装他的架子鼓部件。
“内个，老温？”关子元凑过去，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你……会弹吉他不？”
温久末抬起头，一脸疑惑地看着关子元。
“会点啊，咋了？”
他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瞪得溜圆，带着浓重口音惊呼。
“恁不会想让俺替恁弹吉他吧？！”
他以为关子元临阵退缩，想让他顶缸。
“没有没有！”
关子元连忙摆手，看着温久末那副憨直又有点着急的模样，心里最后那点疑虑也彻底烟消云散。
他自嘲地笑了笑，摇摇头。
是啊，网上身份可以伪装，学工科、G大学生的身份也可以编造。
但温久末这标志性的口音，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的。
而且，时间也对不上。
2020年4月，正是高考冲刺的关键时刻，以温久末这种卷王中的卷王，怎么可能在那时候分心去做网络家教？
自己真是被那个名字搞魔怔了。
嗯，自己吓自己。
“没事，我就随便问问。”
关子元释然道，从琴袋里拿出了自己的木吉他。
很快，三人小组在教室角落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开始排练。
林小满站在前面，清了清嗓子。
温久末坐在架子鼓后，双手握着鼓棒。
关子元则抱着吉他，手指轻轻搭在琴弦上。
前奏响起，温久末的鼓点沉稳地铺垫着节奏，关子元的吉他声清澈流畅，林小满的歌声清亮悦耳，三人配合得还算默契。
排练顺利进行着，直到副歌部分——
林小满唱道：
“像星星坠入眼眶
点亮了整个晚上……”
“停！停停停！”
温久末突然停下了敲击吊镲的动作，鼓棒悬在半空，一脸困惑地看向林小满。
“小满，恁这词记错了吧？俺怎么记得这里是‘像星星坠入海洋，点燃了我的胸膛’？”
“啊？”
林小满和关子元同时愣住了，两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和不解。
“没错啊，”林小满肯定地说，“我一直都是这么唱的，‘坠入眼眶，点亮晚上’。”
“不可能！”
温久末非常执拗地摇头，放下鼓棒，掏出自己的手机。
“这歌俺听了三千多遍，闭着眼都能哼出来！绝对是‘海洋’和‘胸膛’！恁们肯定记岔了！”
他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划动，很快打开了常用的音乐软件，搜索出《心事扉页》的标准版本，将手机屏幕转向关林二人。
屏幕上显示的歌词，赫然是：
“像星星坠入海洋
点燃了我的胸膛”
林小满凑过去仔细看了看，也感到奇怪。
“咦？真的不一样？可我从小到大听的、唱的都是‘坠入眼眶，点亮晚上’啊……难道是改版了？或者我听的某个特别版本？”
“不对不对！”温久末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俺把这首歌所有能找到的版本，原唱、翻唱、现场版、伴奏版，全听了个遍！歌词全都是‘海洋’和‘胸膛’！小满，恁到底是在哪儿听的这个版本？”
林小满皱着眉头努力回忆：“我……我也记不太清了。好像是很小的时候听到的？印象特别深，就自然而然记住了……可能是某个比较老的、后来下架了的版本吧？”
“那也不可能啊！”温久末还是不信，“俺听歌可仔细了……”
两人围绕着歌词版本争论了起来，一个坚持标准版，一个坚信自己的记忆没错。
关子元抱着吉他，默默地站在温久末身后，没有加入争论，但他的眼神却变得异常深邃。
他看着眼前斗嘴的温久末和林小满，心思却完全不在他们的“打情骂俏”上。
“算了算了，”林小满最终摆摆手，“就按我的唱吧。太医哥，咱们继续？”
温久末虽然还是有点嘀咕，但也点点头。
“行吧行吧，主唱最大！关兄，走起？”
关子元勉强收敛心神，点了点头。
三人重新开始排练，但关子元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
傍晚，理学楼学生办公室。
空气中弥漫着泡面、咖啡和长期不通风的混合气味。
邓丽华推门进来时，几个原本在电脑前或摸鱼刷剧，或偷偷打游戏的研究生，瞬间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一通狂敲，屏幕迅速切回了论文界面。
邓丽华鼻子里轻哼一声，显然对这帮家伙的“瞬时反应速度”心知肚明。
她没戳破，只是皱了皱眉，指着墙角堆放的实验器材包装箱：“看看！看看！这实验室都成什么样了？跟猪窝似的！”
“下班之前，你们几个，把这里里外外都给我收拾干净！该归档的归档，该扔的扔，该擦的擦！听见没有？”
“听见了，邓老师！”
以孟钊为首的几人立刻点头如捣蒜，态度无比端正。
“哼！”邓丽华又白了一眼这群“演技派”，“把这反应速度用在正地方，你们早毕业了！”
说完，她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门“咔哒”一声关上。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几秒钟后。
老四韩世良率先“活”了过来，嬉皮笑脸地对孟钊说：“内啥，大师兄，对不住哈！我女朋友晚上约了烛光晚餐，百年大计，恋爱第一！扫除……兄弟我就先撤了哈！”
话音未落，人已经拎起包溜到了门口。
“哎！你……”
孟钊刚想说话。
老三立刻接上，一脸沉痛：“大师兄！我……我家养的老母鸡难产了！情况危急！我得立刻赶回去接生！性命攸关啊！”
说罢也溜之大吉。
老二捂着屁股站起来，表情扭曲：“哎哟喂！大师兄，不行了不行了！我这痔疮……它又犯了！我得马上去医院割了！刻不容缓！”
孟钊气得差点把鼠标扔过去：“老二！你他吗这周已经‘割’了三个痔疮了！你是属仙人掌的吗？屁股上长那么多刺儿？！”
老五推了推眼镜：“大师兄，我刚预约了‘头部无用副组织切除手术’，主治医师说再拖下去恐有癌变风险，时间就是生命，我先去为敬！”
说完也溜之大吉。
孟钊：“屁！不就是剪头吗？”
小师妹怯生生地站起来，刚张开嘴：“大师兄，我……”
孟钊无力地挥挥手，一脸生无可恋：“得得得，你也走吧……都走吧……一帮没义气的玩意儿！”
转眼间，刚才还满满当当的办公室，就只剩下孟钊一个人对着满室的狼藉。
他哀叹一声，认命地开始收拾散落的打印纸。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背着吉他琴袋的熟悉身影走了进来，正是关子元。
“师弟！”孟钊眼睛瞬间亮了，仿佛看到了救星！
他现在看关子元的眼神极其复杂。
这复杂的源头，源于昨天男厕所那场惊天动地的冲突。
当时，孟钊就在最里面的隔间里蹲坑。
外面关子元和杜兴民的对话，他可是听了个七七八八！
那些虎狼之词，如同魔音灌耳：
“狠狠地捅我！……就像当年你捅白阳一样！”
“刚才那个太小了，不过瘾，用这个！”
“你……你真捅啊？！”
当时隔间里的孟钊，吓得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出。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自己这位小师弟……玩得也太野了！
这光天化日之下，在人来人往的教学楼厕所……
这胆量！这癖好！
太刺激了！
“师兄？你想啥呢？”关子元的手在明显走神的孟钊眼前挥了挥，打断了他脑海中不可描述的画面。
“啊哈！没、没事师弟！”
孟钊猛地回神，下意识地挪开了一点距离。
“就是……今天大扫除，这帮没良心的都跑了，就剩师兄我一个人打扫这么大个战场……”
孟钊搓着手，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师弟，你看……能不能发扬一下革命友谊，帮帮师兄？”
“哦，行。”
关子元没多想，爽快地点点头。
他现在也需要点体力活来转移一下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两人开始分工合作。
关子元被分配到清理角落那个积满灰尘的旧文件柜。
当他搬开一摞沉重的旧期刊时，下面露出了一沓用牛皮筋捆扎起来的文件。
纸张有些发黄，边缘微微卷曲。
关子元好奇地抽了出来，解开牛皮筋。
里面是一叠装订好的论文复印件。
“师兄，这个还有用吗？”
关子元扬了扬手里的文件，问孟钊。
孟钊闻声凑过来，看了一眼：“哦，这个啊……说来话长。”
他拿起最上面几份翻了翻，语气带着点唏嘘：“这些都是咱们组前些年毕业的师兄师姐们发表的牛文合集，当年可都是贴在咱们实验室门口的光荣榜上。”
他叹了口气，指了指门口现在空荡荡的墙壁：“可惜啊，大概是我进组前两年吧，组里出了个大篓子。一个姓曹的师兄，搞了篇顶刊，结果被爆出来学术造假……唉，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从那以后，咱们组的风评就受了影响，邓老师一气之下，就把门口这些‘光荣榜’全撤下来了。喏，就是这些。”
他拍了拍关子元手里的文件，“邓老师交代过，这些都是历史，得传下去，不让扔，就收起来了。”
孟钊说着，在那沓文件里翻了翻，抽出一份论文，递给关子元。
“喏，师弟，给你见识一下反面教材——就是这篇造假的顶刊大作！啧啧，pRb啊！居然还留着没销毁。”
关子元接过那份论文。
虽然英文标题他不太认得，但第一作者——曹忠，他认了出来。
正是苏悦跟他详细讲过的那篇关于“基于拉格朗日方程的复杂多连杆系统动力学分析与误差修正”的论文。
他随手翻开，里面密密麻麻的公式、图表、数据，工作量看起来确实庞大。
孟钊还在旁边喋喋不休：“你看这工作量，当时谁看了不说一声牛？谁能想到里面埋着那么大一个雷……”
关子元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那些图表。
突然，他的手指停住了，瞳孔骤然收缩！
他的视线死死钉在论文中某个彩色图像上。
——那是一个模拟某种复杂连杆系统在特定激励下产生的振动频谱图。
图像由多条不同颜色的曲线叠加构成，这些曲线交织形成一片彩色的，如同彩虹一样的区域。
关子元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为什么……这个图……看起来如此眼熟？！
正在关子元愣神之际，孟钊的声音传来。
“师弟，你个子高，帮我够一下柜子上面那个箱子呗！”
“好的师兄。”
关子元应声起身，心里却不停地盘算着事情。
看来这段时间，有的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