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命的到来,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尹家激起了层层涟漪。尹有才为儿子取名尹天赐,寓意上天恩赐。这个名字本身就透着他骨子里的自大和对这个儿子的看重。尹母几乎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孙子身上,抱在怀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尹父虽然对儿子仍有芥蒂,但看着健康可爱的孙子,脸上的皱纹也舒展开不少。
林心大在月子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优待”。鸡汤、鱼汤从未断过,尹母几乎不让她沾手任何家务。但这种优待,是建立在“天赐”母亲这个身份之上的,与她林心大本人无关。她像是一个被精心照料的孵化器,如今任务完成,价值便主要体现在了孩子的连接上。
身体的虚弱和激素的变化,让林心大情绪低落,但她的头脑却异常清醒。她敏锐地察觉到,儿子天赐,成了她在这个家里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护身符。
尹有才虽然依旧我行我素,夜不归宿是常事,但回家的频率似乎高了一些。每次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儿子,逗弄几下,脸上会露出难得的、属于父亲的柔和。尽管那柔和转瞬即逝,看向林心大时依旧冰冷,但林心大捕捉到了这一点。
她开始有意识地利用这一点。
当尹有才难得在家吃饭,语气不善地指责汤咸了淡了时,林心大不再像以前那样沉默隐忍,而是会抱着天赐,轻声细语地说:“天赐好像有点被吓到了,刚才抖了一下。”尹有才皱皱眉,看着儿子懵懂的大眼睛,到嘴边的呵斥往往会咽回去。
当尹有才因为生意不顺在家发脾气时,林心大会抱着孩子“恰好”出现在他视线所及之处,用天赐咿呀学语或一个无意识的笑容,来无形中冲淡那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她不再直接对抗,而是学会了以柔克刚,以子为盾。她将天赐的健康和快乐,与自己在这个家的“安宁”捆绑在一起。尹有才投鼠忌器,为了儿子能有一个看似正常的成长环境,不得不收敛几分戾气,至少在家的时候,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这种策略取得了一定的效果。林心大的生存环境得到了一丝改善,她获得了更多喘息的空间和时间。她利用这些时间,不仅精心照料天赐,也偷偷地开始锻炼身体,恢复力气。她知道,这副身体是她未来一切可能性的本钱。
然而,这种看似“好转”的局面,却让林心大内心更加痛苦和分裂。天赐是无辜的,她作为母亲,本能地爱着这个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每一次利用儿子作为工具来保护自己,都让她感到一种深深的罪恶感。她害怕有一天,这种扭曲的生存方式会对天赐的成长产生不良影响。
同时,对石头和瓦片的思念,并未因天赐的出生而减少,反而像陈年的酒,时间越久,味道越醇,也越苦涩。她只能通过尹有才偶尔“施舍”般的、远远的探望,才能看到他们一眼。看着他们渐渐长成少年模样,却只能叫她“阿姨”,那种剜心之痛,无人可诉。她偷偷将省下来的零钱和粮票攒起来,找机会托人换成孩子们需要的文具和书本,再通过福利院的阿姨悄悄转交。这是她唯一能做的、微乎其微的补偿。
一天,尹有才心情似乎不错,难得地在家多待了一会儿,抱着天赐逗弄。林心大犹豫再三,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有才……眼看快过年了,石头和瓦片他们……能不能接回来吃顿年夜饭?就一顿……”
尹有才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惯有的阴冷。他瞥了林心大一眼,冷哼道:“怎么?有了天赐还不够?还惦记着那两个?”
“不是……我只是觉得,毕竟是过年……”
“闭嘴!”尹有才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我告诉你,林心大,趁早死了这条心!天赐是我的儿子,尹家唯一的孙子!那两个野种,永远别想踏进这个家门一步!你要是再敢提,以后连看都别想看一眼!”
希望再次被无情碾碎。林心大低下头,不再说话,只是将怀里的天赐抱得更紧了些。怀中小孩温暖的体温,和她冰冷的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以子为盾,终究有其极限。 尹有才的底线清晰而冷酷——天赐是他的私有物和继承人,而石头和瓦片,则是他永远不能触碰的耻辱印记,是必须被排除在外的“他者”。
这条路,注定漫长而孤独。林心大知道,依靠天赐带来的些许安宁,只是权宜之计。真正的出路,依然渺茫。但她没有放弃,她像一株在石缝中生长的野草,顽强地汲取着每一丝阳光和雨露,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天。而她的内心,一个更加长远的、关于最终逃离和复仇的计划,正在绝望的土壤里,悄然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