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顺着指缝渗进碑纹,暗纹玉片在掌心剧烈震颤,仿佛要碎裂开来。
路明五指猛然收紧,一声闷响从玉片内部炸出,像是千年封印的锁链被硬生生扯断。护界碑群同时轰鸣,一道道裂痕自脚下蔓延而出,地底深处传来低沉的咆哮,如同巨兽苏醒前的喘息。紧接着,赤金色火焰从每一块残碑中喷涌而出,火舌卷向天际,在空中交织成一片横贯南北的光幕。
天罡战阵,启。
敌军前锋刚冲破虚空屏障,便被这突如其来的灵火拦腰截断。数十名强者瞬间化作灰烬,余者纷纷后撤,攻势为之一滞。那道炽白的校准光柱也在火焰冲击下扭曲、溃散。
路明没有抬头看结果。他双膝微屈,靠着碑石支撑身体,左手缓缓抬起,在空中划出七道血痕。每一笔都极慢,极稳,像是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在描摹某种古老契约。当最后一划落下,天地间骤然一静。
七道虚影自地底升起,分别立于东原、西隙、南岭、北矿、沉沙谷、冰脊带与裂穹崖。他们铠甲残破,面容模糊,却是洪荒七大战区昔日陨落的统领之魂。此刻,他们在符印牵引下短暂归位,各自执兵镇守要冲。
防线稳了。
可也仅是稳住。
北方天际再次翻涌,黑云如潮水般聚拢,中央一道身影踏空而来,周身缠绕着灰绿色的能量锁链。外界联合势力的首领终于现身,双手一展,三处隐形节点同时爆发出刺目幽光,彼此连接,形成一座覆盖百里的巨大法阵。
万灵寂灭阵,开。
刹那间,风停了,火弱了,连天罡战阵的灵焰都开始摇曳。大地龟裂,草木枯黄,无数守军脸色发白,体内灵力竟被强行抽离。一名年轻巡哨倒地不起,皮肤迅速干瘪,转眼化作一具枯骨。
路明瞳孔一缩。
他认出了阵眼——正是此前标记的三处节点!它们并非单纯的通讯枢纽,而是整个法阵的能量支点。只要毁掉其中任意一处,阵法必生震荡。
他立即以神识传令:“舍战局,攻节点。”
命令刚出,南岭钟脉方向立刻响起一道锐利音波,直击西北方沉沙谷。几乎同时,东翼电网残余电流汇聚成束,轰向正北冰脊带。两处节点先后崩塌,幽光闪烁几下,彻底熄灭。
但主阵未破。
敌首冷笑一声,手中锁链猛甩,直取裂穹崖方向的最后一座节点。只要再撑片刻,万灵寂灭阵就能完成最终凝聚。
路明咬牙起身,将断剑从碑缝抽出,布条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知道,剩下的只能靠自己。
“引火线还在。”他在心中默念。
三年前,他曾命人于裂穹崖底部埋设九道地火引线,连通北矿熔流主脉,本欲作为最后底牌,从未启用。如今,正是其时。
他不再犹豫,拖着残躯跃下碑顶,身形踉跄却速度不减,直扑东北方向。沿途数名敌将拦截,皆被他以断剑横扫逼退。每一次挥动,左臂断裂处便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但他没有停下。
身后,敌首察觉意图,怒吼一声,率领亲卫紧追而来。
路明冲入裂穹崖腹地,手指在岩壁某处重重一按。机关应声启动,九道引线依次点燃,赤红火线如蛇般钻入地底。他转身,面向追兵,将断剑插入地面,布条迎风展开,像一面不肯降下的战旗。
“来吧。”他说。
敌首杀至,锁链如毒蟒绞杀而下。路明侧身避过要害,右肩却被划开深可见骨的伤口。他没有后退,反而借势前扑,一手抓住锁链,另一手猛地将暗纹玉片拍入敌首胸口。
“这是你的终点。”
玉片爆裂,内藏的上古封印之力瞬间侵入对方经脉。敌首惨叫,动作迟滞。就在这瞬息之间,地底轰然炸响。
整座裂穹崖剧烈震动,岩层崩裂,熔岩如洪流般喷涌而出,将最后一座节点彻底吞没。万灵寂灭阵失去支点,能量失控反噬,敌首当场被自己的法术撕碎,残躯坠入火海。
与此同时,七道援影也纷纷自爆精魂,将各自镇守区域的残敌尽数清除。天罡战阵最后一搏,灵火席卷千里,将剩余敌军焚烧殆尽。
寂静。
战火熄灭后的荒原只剩下焦土与残骸。风穿过断裂的碑林,发出低沉的呜咽。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身影缓缓爬上护界碑顶。是路明。他左臂软垂,肩头血流不止,每一步都踩得石屑飞溅。最终,他在碑顶站定,将断剑重新插回裂缝,用仅剩的右手将染血的外袍撕下一条,仔细缠好剑身。
他举起它,指向东方。
“此剑不倒,洪荒永存!”
声音不大,却穿透晨雾,传遍战场每一个角落。
幸存的守军陆续抬头,有人拄着兵器站起,有人抹去脸上血污,有人扶起倒下的同伴。他们望着碑顶那道残破的身影,听着这句话,忽然齐声呐喊。一声接一声,越来越响,直至震彻云霄。
路明没有笑,也没有放下手臂。他看着远方,目光沉静。
片刻后,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围聚于碑下。
他开口:“今日之胜,非终结,而是新生之始。”
众人屏息。
“我立三誓。”他一字一顿,“重建十域,重开学宫,重启天梯。从此之后,洪荒不再有压迫,不再有战火,不再有人跪着活着。”
风吹动他的衣角,断剑上的布条绷得笔直。
有人开始低声重复那三句话,接着是更多人。声音由小变大,汇成一片洪流,在废墟之上奔涌不息。
路明缓缓闭眼,又睁开。
他知道伤亡有多重,知道重建有多难,也知道和平从来不会凭空降临。但他更知道,这一刻的呼声,是希望真正的开始。
他松开握剑的右手,任其倚靠碑石。
左手缓缓抬至胸前,贴住心跳的位置。
那里还有一块碎玉,温热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