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境战事平息后,朝堂论功行赏,陆江麟的名字赫然列于首位。
可他却只是淡淡谢恩,未回京城受封。
这位年轻的将领立在军帐前,晨光为他挺拔的身姿镀上一层金边。
他身量极高,宽肩窄腰,一袭墨色劲装更衬得身形如松如竹。
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如刀削,薄唇紧抿成一道冷硬的线条。
最摄人的是那双眼睛,漆黑如墨,深邃似潭,仿佛沉淀着千军万马的肃杀之气。
李老将军见他眉间倦色未消,强行勒令他休养三月,不得再过问军务。
于是,他在军营外数里的竹林深处,辟了一间竹屋。
竹屋不大,却极清幽。
屋顶覆着新劈的竹篾,檐下悬着一串风铃,是军中工匠随手打的,风过时,叮咚作响,倒像是山间清泉滴落的声音。
晨雾如纱,缭绕在清冷的河面上。
陆江麟持剑而立,剑锋破空,寒光凛冽,搅碎了薄雾中的微光。
他束发的墨玉冠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几缕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棱角分明的脸颊上。
练剑时,他肩背的肌肉线条在单薄衣衫下若隐若现,每一个动作都带着行伍之人特有的利落与力量。
他每日此时都会来此练剑,雷打不动。
然而今日,剑势未收,他的目光却骤然一凝。
河滩浅水处,一抹素白的身影静静伏卧,乌黑的长发如墨般散开,随水波轻漾,宛如一幅被遗落的水墨画。
有人?
陆江麟眉头微蹙,剑尖缓缓垂落。
这里是军营附近,寻常百姓不会靠近,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女子。
他第一反应是陷阱,或许是敌国细作,又或是江湖人设下的局。
但下一瞬,他否定了这个念头。
她伏卧的姿态太过安静,毫无防备,不像伪装。
若是刺客,不会以这样毫无生气的姿态出现。
他收剑入鞘,大步走近,靴底碾过湿润的砂石,发出细微的声响。
待他靠近,才真正看清她的模样。
苍白的面容,却美得惊心。
眉如远山含黛,唇若点朱未褪,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右眼角下那一颗泪痣,如墨点雪,衬得她肌肤愈发剔透,透着一股不似凡尘的灵韵。
还活着吗?
他蹲下身,探手去试她的脉搏。
指尖触及她手腕的刹那,他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顿。
冰凉。
不似活人的体温,却又比尸体多了一丝微弱的温度。
……古怪。
他习武多年,见过死人,也见过重伤濒死之人,却从未遇到过这样的触感。
像是触碰一块寒玉,冷得异常,却又隐约能感受到脉搏的跳动。
“姑娘?”
他低唤一声,声音沉稳,却无回应。
不能放任不管。
若是寻常女子,或许他会派人送回附近的村落,可她的状况太过蹊跷,贸然交给旁人,未必妥当。
他俯身,将她抱起。
轻得惊人。
她在他臂弯中几乎没什么重量,仿佛稍一用力就会碎掉。
这种脆弱感让他动作不自觉地放轻,连呼吸都缓了几分。
若是陷阱……
理智仍在提醒他风险,可当她一缕发丝被风吹起,拂过他手腕时,那细微的痒意却让他心头蓦地一软。
他收紧手臂,将她稳稳托住,转身朝竹屋方向走去。
无论她是谁,醒来再说。
若她无害,他会安排人送她离开;若她别有目的……
他眸色微沉,指节无意识收紧了一瞬。
那便看看,她到底想要什么。
三日了。
她始终昏迷不醒,不吃不喝,可神色竟比初遇时更好。
陆江麟立在竹榻前,晨光斜照,映得她肌肤莹润如雪,唇色也褪去了最初的苍白,透出淡淡的血色。
若非她仍闭目沉睡,几乎要让人以为她只是安眠。
他盯着她看了许久。
日光一寸寸爬过她的眉梢,那颗泪痣在光影变幻间忽明忽暗。
不知怎的,他忽然伸手,指尖轻轻拨开她额前一缕散落的发丝。
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触到的瞬间,他指尖微顿,她的肌肤竟比昨日更温润了些,不再是最初那种寒玉般的凉意。
这不合常理。
一个三日未进水米的人,怎会容光更盛?
他眉头紧锁,指节无意识地叩着剑柄。
三位大夫束手无策,老军医临走前甚至偷偷塞给他一道辟邪的符纸,欲言又止地摇头。
莫非真是什么山精鬼魅?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又被他压下。
他征战沙场多年,从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之说。
可眼前的情形,却让他不得不怀疑自己是否遗漏了什么。
榻上的女子呼吸均匀,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收回手时,那缕发丝又滑落回原处,仿佛在无声地抗拒他的触碰。
窗外竹叶沙沙,风铃轻响。
陆江麟转身走向案几,提笔蘸墨,在军报的空白处草草记下今日的情形。
“十月初一,仍昏睡,气色转佳,疑有异。”
笔尖顿住,墨迹在纸上晕开一小片。
他盯着那行字,忽然觉得荒谬,他竟在为一介陌生女子记录起居?
可若放任不管……
他回头看了一眼榻上的人,眸色微沉。
她究竟是谁?
————
与此同时,南昭国都城。
穆琯玉在剧痛中坠入梦境。
眼前浮现的是十六岁那年盛夏的教室,阳光透过纱帘,在姚浅凝的发间投下淡金色的光晕。
那根鹅黄色的蕾丝缎带,随着她接电话的动作轻轻颤动。
“琯琯,我回b市一趟。”
少女转身时嘴角还噙着笑,指尖却把手机攥得发白。
“很快回来,给你带杏花楼的拿破仑酥。”
她记得自己当时正用铅笔在课本上画猫,头也不抬地哼了一声。
“超过三天就绝交。”
阳光突然变成猩红色。
梦境陡然撕裂,成年后的自己站在b市贫民窟腐臭的巷道里,昏黄的路灯被铁皮反射出扭曲的光斑。
她踩着积水向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回忆的碎片上。
突然,前方传来钝器击打肉体的闷响。
“砰!砰!”
月光从铁皮屋顶的裂缝漏下,照见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姚浅凝骑在一个纹身混混身上,染血的拳头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
她的衣服被撕得破烂,露出遍布淤青的手臂。
指关节早已血肉模糊,可她却像感觉不到疼一般,机械地重复着挥拳的动作。
身下的混混口吐鲜血,眼球充血肿胀。
可姚浅凝像是看不到,拳头依旧落下。
“浅浅!”
穆琯玉冲上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姚浅凝猛地抬头。
月光下,那双曾经盛满温柔星光的眼睛,如今只剩下望不尽的黑暗与暴戾。
她的嘴角破了,血丝顺着下巴滴落,可她的眼神却空洞得可怕。
“滚开。”
她嘶哑道,声音像是从地狱里挤出来的。
穆琯玉没有松手,反而握得更紧。
“跟我回家。”
姚浅凝突然笑了,那笑容扭曲得令人心碎。
“家?”
她指着自己锁骨上新鲜的烟疤。
“这就是我的‘家’留给我的。”
穆琯玉的视线模糊了。
她一把将姚浅凝拉进怀里,任由对方的拳头砸在自己背上。
“那从今天开始。”
她死死抱着怀里颤抖的身体,声音哽咽却坚定。
“我就是你的家。”
穆琯玉睫毛颤动,从混沌中挣扎着睁开眼。
背部和肩上的伤口随着起身的动作撕裂般疼痛,冷汗瞬间浸透里衣。
她咬紧牙关,指节攥得发白,硬是将那声闷哼咽了回去,却在看清眼前人时怔住。
苏清荷跪坐在榻边,他修长的手指悬在半空,像是想扶她又不敢触碰。
最惊心的是他的眼睛,那双春水眸里,此刻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情绪。
“琯玉……”
他喉结滚动,声音哑得不成调。
“有件事……必须要告诉你。”
[浅浅的江南篇结束了,之后会开启琯琯江南篇+西境篇,看到这里的宝宝们,如果喜欢小说,帮忙写个书评或者打个分吧~然后谢谢各位宝宝的礼物,爱你们,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