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前行,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沉闷的声响。
穆琯玉倚在窗边,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轻抚着左眼。
那里从出门后就一直跳个不停,像是有什么不好的预兆。
浅浅一个人在家……应该没事吧?
她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窗外飘落的梧桐叶打着旋儿,更添几分不安。
苏清荷指尖轻敲案几,温声道。
“左眼跳,未必是凶兆。”
见她抬眸,从药囊取出一片晒干的甘菊。
“肝火郁结时,眼睑也会不自主颤动。”
他将甘菊推到她面前,语气舒缓。
“若信得过我,回程时替你扎一针‘睛明穴’,总比胡思乱想强。”
穆琯玉目光落在那片干枯的甘菊上。
菊瓣边缘微蜷,像极了此刻她紧绷的神经。
“清荷倒是眼尖。”
她轻笑一声,却未接过药草。
“只是我这症状来得蹊跷,怕是扎针也未必见效。”
她故意将“蹊跷”二字咬得极轻。
窗外又一片梧桐叶打着旋儿坠落。
她忽然想起临行前浅浅发间也落了这种叶子,心头那根弦绷得更紧。
“不过……”
她突然倾身,任由甘菊的苦涩气息掠过鼻尖。
“这是要带我去哪里?这似乎是出城的路。”
苏清荷指尖轻轻一捻,将那片甘菊揉碎在掌心,苦涩的香气在车厢里缓缓散开。
他垂眸浅笑,声音如清泉般温润。
“穆姑娘多虑了。”
“城南有座旧园子,种着些稀罕药草,我前些日子偶然发现,那里的甘菊竟能在霜后不败……”
他顿了顿,目光柔和地落在她微蹙的眉间。
“想着你素来喜欢这些,便自作主张带你去看看。”
穆琯玉指尖轻轻捻住飘落在裙裾上的梧桐叶,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霜后不败的甘菊?”
“苏公子莫不是把我当那些闺阁里的小姑娘哄了。”
将叶片放在案几上,她眸光倏地锐利起来。
“城南旧园子……可是挨着白杨坡的那处?”
“那里……是坟地。”
他这是要带她去看谁的墓?
前任帮主玄角还是某个他在意的人?
没等他回复她伸手撩开车帘。
远处山坡上隐约可见一片苍白的花树随风摇曳。
不详的预感。
马车突然急停,车夫焦急的声音传来。
“苏医师,帮中急召!”
苏清荷面露难色。
“抱歉穆姑娘,看来今日无法带你看药材了。”
“无妨,帮中要事要紧。”
“穆姑娘可会骑马?”
“略通一二。”
她轻抚衣袖,抬眸望向苏清荷。
“苏公子可是要我自行回城?”
“不,你我一同骑马回去。”
苏清荷唇角微扬,眼底却凝着几分肃色。
他抬手掀开车帘时,天光漏进来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指节在帘布上无意识地摩挲了两下,像在权衡什么。
\"好。\"
穆姑娘简短应声,目光掠过他紧绷的侧脸。
“我骑术尚可,不会耽搁行程。”
两人先后跃下马车,青石板路上扬起细碎尘土。
苏清荷快步走向车夫,接过那件墨色披风,手腕轻抖便朝穆琯玉抛来。
“接着。”
披风在空中划出优美弧线,穆琯玉抬手接住时,指腹触到细密织纹,一缕清冽的草药香随之钻入鼻尖。
她抖开披风披上肩头,尚未系好绦带,便听见苏清荷沉声道。
“穆姑娘,要赶路了。”
话音未落,他已利落翻身上马,缰绳在掌心绷得笔直。
穆琯玉跃上另一匹骏马。
“驾!”
随着清喝声起,马鞭破空抽响。
骏马昂首长嘶,铁蹄踏碎青石板上斑驳日影。
两骑并驰官道,穆琯玉侧首望去。
苏清荷唇角仍噙着温润笑意,眼底却凝着寒光。
当他们赶到清雨阁时,暮色已笼罩着整个庭院。
穆琯玉勒紧缰绳,白马嘶鸣着扬起前蹄,眼前的景象让她险些摔下马背。
院中青石板上洒落着斑驳血迹,姚浅凝面无血色地躺在萧景琰怀中,素白的衣裙已被鲜血浸透。
萧景琰抱着姚浅凝。
身后五柄寒光凛冽的长剑悬浮半空,剑尖直指前方,在夕阳下泛着森冷的光芒,这是穆琯玉从未见过的杀招。
柳无痕立于三丈开外,他额角青筋暴起,眼中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连飘落的树叶都在距离地面三尺处诡异地悬停。
穆琯玉能感觉到,只需一个火星,这场生死对决就会瞬间爆发。
苏清荷利落地翻身下马,当他目光扫过姚浅凝那被鲜血浸透的衣衫时,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眸骤然暗沉如墨。
应该是她引起的这对峙,先救人才行。
修长的指尖泛起淡青色气劲,正是「回天九针」的起手式。
就在他即将出手的刹那,一只微凉的手突然压住了他的手腕。
穆琯玉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侧,轻轻摇了摇头。
“让我来。”
她转身走向萧景琰。
“萧景琰!如果不想浅浅有事,就把她给我。”
萧景琰低笑出声,笑声里却透着刺骨的寒意。
“给你?”
他手腕微转,五柄悬空的长剑齐齐调转方向,剑尖直指穆琯玉咽喉。
“四年前你们就是这样联手骗我……现在还想故技重施?”
“她若有事……”
穆琯玉打断他的话。
“萧景琰,浅浅最在意谁,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她吐血的原因只有我知道,也只有我能治。”
夜风骤起,吹动她额前的碎发。
穆琯玉缓缓伸出双手,声音冷静而坚决。
“我数到三,把她给我,否则……她就会死在你怀里。\"
萧景琰的瞳孔剧烈收缩。
她最在意穆琯玉?
呵……是啊,她连假死都要和这个女人一起演。
可凭什么?
凭什么她宁愿相信穆琯玉也不信我?
但……若她说的是真的……
怀中人突然又呛出一口血,温热的液体浸透他胸前的衣料。
他浑身肌肉瞬间绷紧,连呼吸都停滞了。
他低头看着姚浅凝惨白的唇色,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染血的下巴。
剑尖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最终“当啷”一声落地。
“一。”
穆琯玉开始倒数时,他猛地抬头,眼底翻涌着骇人的血色。
“你最好说到做到。”
“若她有个三长两短……”
话未说完,他已将人往前一送,却在松手的瞬间突然收紧手臂,低头在姚浅凝耳边说了句什么。
这才缓缓松开,任由穆琯玉接过。
他站在原地,看着穆琯玉抱走姚浅凝,垂在身侧的手攥得鲜血淋漓。
月光照在他半边脸上,映出眼底近乎疯魔的执念。
没关系。
等治好伤……
他会让她明白,谁才是她最该在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