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客厅,一屁股陷进沙发里。手里的遥控器被我按得咔哒响,电视画面一闪一闪,最后停在一部热闹的喜剧片上。
剧中人笑得前仰后合,我却半句台词都听不进去,只觉得胸口闷得慌。沈高雅和谭语然一前一后从房间出来,轻手轻脚挨着我坐下,像两只怕惊飞蝴蝶的猫。
我们仨谁也没开口,并排盯着屏幕发呆,空气里只剩下电视剧的罐头笑声和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眼看出发时间快到了,我起身从柜子深处翻出个硬纸盒,把那只碗用软布裹了一层又一层,边角塞满旧报纸,合上盖子时还特意按了按四角。
抱起盒子的瞬间,我突然觉得它重得吓人——里头装的哪是碗,分明是全家人的指望。走到门口,我干巴巴挤出一句:“我走了啊。”
沈高雅抬头冲我扯出个笑,谭语然直接走过来替我理了理衣领:“路上当心。”我嗯了一声,逃似的钻出门。
公交车上人挤人,汗味混着早餐摊的油烟味直冲脑门。我把盒子护在肚皮前,用胳膊圈成个堡垒,任车身怎么晃都不敢松劲。
换乘出租车后,司机一路飙车,窗外的楼房农田唰唰往后飞。
到火车站时离发车还有两钟头。候车厅里吵得像菜市场,我缩在角落长椅上,偷偷掀开盒盖确认碗完好无损,又摸出手机把乘车流程背了三遍。
广播终于喊到我的车次时,我噌地站起来,心脏咚咚撞着肋骨,过闸机时差点同手同脚。
车厢里冷气很足,我却憋出一脑门汗。刚找到靠窗的座位坐定,就把盒子端端正正摆在大腿上,两手圈着,像供菩萨。
这时一位穿米色衬衫的少妇拖着行李箱停在我旁边,目光轻飘飘扫过我全身,最后黏在盒子上。我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假装看手机,余光却瞥见她坐下时裙摆绽开一朵花似的弧度。
列车开动后,她忽然凑近些:“带的是什么宝贝呀?抱这么紧。”
我耳根一热,含糊道:“老家带来的旧碗。” 她挑眉笑了:“旧碗值得这么金贵?怕是祖传的吧?”
见我不搭腔,又自顾自聊起京都的节日,说这个季节正好能赶上尾声。我有一搭没一搭应着,手里却把盒子搂得更紧。
半夜车厢熄了灯,我困得眼皮打架,却死活不敢睡。朦胧中感觉有人往我肩上披了件外套,睁眼看见少妇冲我眨眼睛:“眯会儿吧,我帮你看着。”
我支吾着谢绝,她却直接伸手按住盒盖:“怕我偷梁换柱?放心,我跑不过火车。”她掌心温度透过纸盒渗进来,莫名让人心安。
天蒙蒙亮时列车驶入京都站。出站时她突然问:“你去哪儿?”我愣神的功夫,她已经自然地把伞往我这边斜了半寸:“顺路的话一起走?”
我结结巴巴报出鉴定中心地址,她噗嗤笑出声:“巧了,我公司就在那栋楼对面。”
鉴定中心的玻璃门晃得人眼晕。前台姑娘递来登记表时,我手抖得差点写歪名字。
等着叫号的工夫,我盯着墙上“古董鉴定”四个鎏金大字发呆,忽然听见身后一声轻笑——竟是那少妇倚着门框冲我晃咖啡杯:“缘分啊小同学。”我耳根一烫,低头假装系鞋带。
穿唐装的老师傅戴着手套端详那只碗时,我紧张得直咽口水。见他用放大镜反复照碗底的釉色,又招手喊来戴金丝眼镜的同事嘀咕半天,最后抽出一张红头信纸写下“宋汝窑”三字。我伸脖子去看,却被少妇轻轻按住肩膀:“稳当点,别让人看低了咱。”
听到“估值三千万”时,我腿一软差点坐地上。少妇适时扶住我胳膊,指尖凉得像冰:“现在信我了吧?早说你这碗不简单。”
签合同时我的手直哆嗦,她索性握住我手腕带笔走:“名字签这儿——游晓阳,对不?”我猛地抬头,她晃了晃从我兜沿滑出的学生证,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钱款到账的短信弹出来时,我还在发懵。她把我拉到银行门口的树荫下,忽然正经了神色:“明天我闺蜜结婚,缺个男伴撑场子。”
见我瞪圆眼睛,她笑着戳我额头:“不白帮忙——教你怎么当个像样的有钱人。”日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她睫毛上,我鬼使神差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