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个“好”字出口,沈月陶心中汹涌澎湃的、带着自毁意味的泄愤之意,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留下了一片空旷的沙滩。
她始终觉得,只有像张超这般真正的爷们,才能接住自己一波又一波的情绪,还有他始终的可靠。
然而,这份微弱的暖意,并未能持续太久。
翌日,清晨。
沈月陶一直站在沈府正门附近,从晨光熹微时便在期待。
其他的“她”或许嫁过人,但是她自己的记忆中母单了32年。有男子上门提亲,焉能不欢喜。
是些许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微弱的女儿柔情,或许是对未来一丝渺茫的期盼,又或许只是溺水之人抓住浮木后的本能依恋。
若是他,是不是,可以接受自己的特殊?即便不能,也可以一起把其他的“她”抓出来!
总之,这真算是沈月陶来书中世界最百指绕常柔的一天,从昨天和张超分开后,她的脑子就越来越不清醒。
晌午,他还未到,媒人也未来!
沈月陶脑海中不受控制地一遍遍回放着自穿书以来的一切,加深对张超的镌刻,越发期待以后能与他一起去做那些事。
腰上的布兜里,放着两个瓷瓶和一张素帕,都是从张超给的。不知不觉,原来收了他最多的东西。
等啊等,等不到人影。
单身狗主动一次就应该被辜负吗?愤怒渐渐被一种更深的无力感取代。
沈月陶没有觉得是张超的问题。
自己就像那提线木偶,被系统、被剧情、被那些看不见的“前任沈月陶”们无形地操控着。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觉醒,似乎都只是这巨大戏台上早已安排好的桥段。
无奈和被戏耍的感觉,还要多少遍才会习惯。
月上枝头,清辉冷冽地洒满庭院,她等待的那道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张超……终究是退缩了吗?还是押错了宝,选他连三成机会也没有?
就在她心一点点沉入谷底时,父亲沈知远身边的长随面无表情地走来:“小姐,老爷请您去祠堂。”
该来的,总会来。
祠堂内,灯火幽暗,列祖列宗的牌位在阴影中沉默地注视着下方。
沈知远面色铁青,看着跪在蒲团上的沈月陶,声音冷硬:“家中接连出事,你不知反省,反在长公主寿宴上行为失当,令沈家蒙羞!事后不知悔改,竟敢偷跑出府,近日更是成日东奔西跑,毫无闺阁女子应有的端庄!今日,为父便再教教你,何为规矩!”
冰冷的藤条带着破风声,毫不留情地抽在她单薄的背脊上。一下,两下……五下。尖锐的疼痛让她瞬间蜷缩起来,额角渗出冷汗。
“在此跪足一夜,好好思过!” 沈知远扔下这句话,拂袖而去。
沉重的祠堂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背上的伤火辣辣地疼,空无一物的胃也开始抽搐。
只是这次,再也没有那个叫杜鹃的丫头,会偷偷揣着热乎乎的饼子,溜进来塞给她了。
“张超,我们没有机会了。”
沈月陶自诩感情上不聪慧,也不灵光,否则也不会完全谈不了恋爱。但是,人家的嘴都贴到了额头上,还被占了点便宜,她要再感受不到,便真是无可救药了。
张超,从来不在她的计划中的一环,只是当时的情境,她想要放纵一下。
想看看对方是不是也会和自己一起胡闹。随心而动,曾经的前任们是否也这般随心而动以求破解之法吗?
第二日,媒人上门。
来的并非张超,而是为简州通判刘饼添的三公子刘子覆提亲的媒婆。
消息传来时,沈月陶正被允许回到自己冷清的小院,趴在床上,背上的伤依旧隐隐作痛。
她听着丫鬟小心翼翼的禀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听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谢立安排的事,做到了。
与刘三公子邂逅,断了他与汪小姐的姻缘,是避免他是情种搞得违背父母之命。要从根源上解决,还是得得到他父亲的认可。
古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父亲沈知远显然对这桩婚事颇为满意。
刘家虽是地方官,但刘饼添手握实权,刘子覆本人据说也颇有才名。沈家清流门第,与刘家结亲,算是清望与实权的联合。
至于沈月陶庶女的身份,能嫁入刘家为嫡子正妻,在沈家看来,已是高攀。
没有询问,没有犹豫,沈家与刘家迅速交换了草帖,这门亲事,便在一天之内,以惊人的速度初步定了下来。
赵珩象征太子身份的玉佩,很好用。
嫡母作为现在有把柄在自己手上之人,只要不触及核心利益,多半时间都是和自己站在一边的。
府中上下,沈月陶的亲事,务必守口如瓶。
沈月陶与刘家三公子定亲的消息,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沈府内漾开几圈涟漪后,很快便沉寂下去。
赵珩虽未明确表态,但对沈月陶的安危却未曾放松。明面上,派了人保护她的安全,这份差事自然落在了张超头上;
暗地里,一道更隐蔽的影子也被启用——张超的兄长,因之前沈月陶之事,被降职处分的张翼。
张翼心中憋着一股火吗,他本就因沈月陶之事牵连被贬,此次奉命暗中护卫,格外上心,誓要揪出任何潜在威胁,将功折罪。
也正是这份过于集中的注意力,让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那个素来冷静自持的弟弟,在偶尔与沈月陶接触的过程中,越来越不对劲。
起初是勾栏巷那次,张翼只当是年轻男女的醉酒误事,并未将这件事告知太子,只隐晦提点了一下弟弟。
可华福寺那日,他隐在暗处,亲眼看见张超扶着失魂落魄的沈月陶上了那辆红褐色马车,虽未窥见车厢内具体情形。
但晃动的马车、二人紊乱的气息,以及眼中未曾褪尽的汹涌情潮,如何能瞒得过他这个过来人?
紧接着,他便听闻张超回府后,竟破天荒地主动去寻父母谈话,言语间虽未明说,但那意图……张翼心中警铃大作。
他二话不说,趁着张超从未进入父母院中,一个箭步上前,铁钳般的手臂勾住弟弟的脖子,半是强迫地将人带到了空旷无人的演武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