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疯了不成?!”张翼一把推开张超,怒目而视,“那沈家女是什么人?是太子殿下心存惦念之人!你是什么身份?也敢存这等妄念!”
“她不是,她不喜殿下。”
张超被兄长戳破心事,脸上掠过一丝狼狈,却倔强地挺直脊背,沉默不语。那沉默,比任何辩驳都更让张翼心惊。
“我告诉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张翼指着他的鼻子,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锤,“且不说门第悬殊,单是与殿下争女人这一条,就是取死之道!你自己不想活了,难道还要连累父亲母亲,连累整个张家吗?”
张超一抖,垂下了眼皮没有说话。
张翼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从家族安危讲到前程仕途,从君臣大义讲到现实利害。他希望能唤醒弟弟的理智。
然而,张超就像一头骤然认准了方向的倔驴,任凭兄长如何责骂、劝说,他只是抿紧了唇,那双酷似张翼的眼里,是前所未有的固执与坚定。
月陶小姐那种人,平素筹谋许多,心性变化极快,极少让人真切看明白她的心底。就这一次,就这一次!张超有预感,如果错过这一次,他与她再无任何可能。
“哥,”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要娶她,我答应过她。”
短短五个字,彻底点燃了张翼的怒火。
“冥顽不灵。”张翼暴喝一声,再也按捺不住,一拳狠狠砸在张超脸上。
张超被打得踉跄后退,嘴角瞬间破裂,渗出血丝。他却只是抬手抹去血迹,依旧站得笔直,没有丝毫还手的意思。他是个孝顺孩子,深知此事自己理亏,对兄长动手是为不敬。
见他这副模样,张翼更是怒其不争,深陷儿女情长竟至如此地步!他怕,怕弟弟这执念会毁了他自己,更怕会给家族招来灭顶之灾。盛怒之下,他下手再无分寸。
演武场内,拳脚相交的闷响不绝于耳。张翼是沙场宿将,身手远在张超之上,此刻含怒出手,更是凌厉狠辣。
“咔嚓!”一声脆响,张超左腿剧痛,额角冷汗涔涔,单膝跪倒在地。
“你还娶不娶?!”张翼双目赤红,厉声质问。
张超疼得脸色发白,却依旧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要娶,我想娶她。”
“好!好!我看你能硬气到几时!”张翼怒火更炽,飞起一脚,又是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张超右腿也软软垂下,整个人瘫倒在地,全靠双臂支撑。
可即便如此,他抬起那双青紫肿胀、几乎睁不开的眼睛,望向兄长时,里面的决绝竟未有半分消减。
张翼看着他这副惨状,心中又痛又怒,下手反而更加狠戾。拳脚如雨点般落下,专挑不致命却极痛的地方招呼。他要把弟弟打醒,打怕,打断这不该有的念想!
“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值得你这个蠢货如此执着?”
“她不是,不许你这么说。”
张超第一次反抗了张翼。
“呸~”张翼吐掉嘴里含着的血,腮帮子的疼痛表明了张超根本没有收力。
不知过了多久,张超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彻底瘫软在冰冷的演武场地面上。
张翼喘着粗气,看着地上如同破布的弟弟,胸中怒火渐熄,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深深的无力与后怕。他折了弟弟的腿,揍得他爬不起来,却依旧没能折断他那份该死的执着。
“蠢货。”张翼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的弟弟,是真的想要娶那个女人。而他这个兄长,亲手断送了他的念想,明明是发誓要好好照顾弟弟的哥哥啊。
弯腰,将彻底失去行动能力的张超扛上肩头,步履沉重地离开了演武场。
定贴第三日就到了,便是九月十五日。
太子赵珩风尘仆仆从皇陵赶回,常服都未及更换,便径直入了书房。
皇陵五日,他代父皇去见了一个旧人,换得了父皇承诺。他心中盘算着如何将她名正言顺纳入东宫,良媛之位,已是他目前能为她争到的最好位置。
只是,他刚拿起桌案上堆积的简报,目光触及最新一封关于沈府动向的消息时,瞳孔骤然收缩。
“啪嚓——!”
上好的青玉笔洗被他失手扫落在地,瞬间碎裂,墨汁四溅,污了他本就沾染尘土的袍角。
“定亲?简州刘家?三公子?”赵珩喃喃念出简报上的关键字眼,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钉,狠狠扎进他心里。
她怎么敢!他们怎么敢!
他甚至来不及细想,身体已先于理智做出反应。一夹马腹,便朝着沈府方向疾驰而去。
秋风猎猎,吹乱他束好的发冠,他却浑然不觉,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阻止她!必须阻止!
骏马在闹市纵横,引来一片惊呼与斥骂。太子失德!
然而,当他终于赶到沈府门前时,看到的却是刘夫人满面春风地从正门出来,沈家主母周氏与沈祭酒亲自相送,言笑晏晏,一派姻缘已定的和谐景象。
她竟然真的敢!
他来晚了。一步慢,步步慢。他费尽心思在皇陵与那人周旋的五日,竟成了她与他人定下姻亲的时机。
一种被背叛、被愚弄的刺痛,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怅然若失,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赵珩,堂堂太子,竟连一个自己想要的女人都留不住?不,不是留不住,是她根本不曾想过要留在他身边。
她宁愿选择一个小小的通判之子,也不愿等他给的良媛之位。他在去皇陵第二日,也就是九月十一日,留过书信给沈月陶。
于九月十六日,邀她去明月夜品蟹。待他归来,有好消息要与她分享。
白日闹市纵马的狂悖之举很快被言官参到了御前。皇帝斥责他行为失当,有失储君体统,罚他禁足东宫思过。
禁足期间,更详细的消息陆续传来。
当张翼硬着头皮,将查探到的“华福寺中沈月陶所见灰衣公子即为刘三公子”,以及“沈月陶动用殿下所赐玉佩,力促此桩婚事迅速落定”等情状一一禀报时,赵珩心底那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粉碎。
五日!仅仅五日!
从一开始,她便在筹谋。她竟利用这五日,如此迫不及待地、处心积虑地把自己嫁了出去!还是用他给的玉佩,行这等“借力打力”之事!
“好……好得很!沈月陶,你真是好得很!”赵珩怒极反笑。
他猛地挥手,将书桌上所有东西尽数扫落在地!笔墨纸砚、奏章书籍,噼里啪啦摔了一地,一片狼藉。他犹不解气,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多宝阁,古董玉器碎裂的声音刺耳无比。
“砰!哗啦——!”
他在从未失算至此过!
守在门外的张翼听着里面传来的巨大动静,心惊胆战,额角渗出冷汗。他悄悄与一同值守的赵翼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惧。
张翼更是庆幸,幸好,幸好他及时阻止了弟弟。这个女人果真是祸害。
若是殿下知道张超也曾对沈小姐有意,甚至还想提亲……那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