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垣的冬日阳光终于挣脱了云层,洒在兵工厂的铁皮屋顶上,反射出细碎的光。机床 “叮当” 的碰撞声、运输卡车的引擎声、化工厂烟囱里冒出的灰白烟雾,织成一片鲜活的忙碌 —— 霍正雄从故都平安归来后,这座城像是松了口气,连风里都少了几分紧绷的戾气。
沈未央比往日更忙。实验室的桌上摊着 “惊蛰” 电磁炮的能源模块图纸,铅笔在上面画满了修改符号;化工厂扩大硝化棉产能时,新反应釜总出现温度失控的问题,他每天要在研究院和城郊工地间跑两趟。这天清晨,他揣着计算好的参数表,准备去化工厂新址实地调试。
“多带两个人。” 霍聿枭在霍府门口拦住他,伸手替他把围巾绕紧,指尖蹭过沈未央微凉的耳垂,眉头拧着,“‘黑鼬’计划的余孽没清干净,日本人说不定还在盯着你。”
“放心,秦穆派了一个班的精锐,都是打过北疆的老兵。” 沈未央拍了拍他的手背,晃了晃手里的皮包,里面装着图纸和检测仪器,“就是去看看反应釜,中午就能回来,晚上还得跟你说线圈散热的新方案呢。”
霍聿枭还是不放心,盯着他的眼睛又叮嘱了一句:“有事立刻发信号,我让骑兵连在城郊待命。”
化工厂新址的工地一片热火朝天。脚手架上的工人吆喝着递钢管,地面上的工匠正调试新到的反应釜,蒸汽从管道接口处漏出来,腾起白雾。沈未央戴着安全帽,在负责人的陪同下走到反应釜前,手指敲了敲釜壁,侧耳听里面的声响:“温度传感器的位置偏了,得往左侧挪五厘米,不然测不准反应核心的温度。”
顾宗棠跟在后面,手里拿着个便携式检测仪,对着管道接口扫了扫:“未央兄,管道的密封性没问题,但压力阀的阈值得调低,硝化棉生产时压力超了容易炸。”
两人蹲在地上,头凑在一起讨论参数,阳光落在他们肩上,连空气里都带着点技术攻关的专注。可就在这时,西北角突然传来一阵惊呼 ——
“走水了!原料仓库着火了!”
浓烟猛地窜向天空,橘红色的火光很快舔舐着仓库的木板屋顶。工人们瞬间乱了,纷纷扔下手里的活,抱着水桶、扛着沙袋往火场冲,喊叫声、水桶落地的 “哗啦” 声混在一起,现场秩序瞬间乱成一团。
“不对。” 沈未央猛地站起身,眼神锐利地盯着火场,“那仓库存的是半凝固的硝化棉,得在高温加明火的条件下才会燃,怎么会突然起火?”
他的话刚落,几声清脆的枪响突然撕裂了嘈杂 ——“砰!砰!砰!”
“敌袭!保护沈先生!” 护卫班的李班长嘶吼着,士兵们瞬间形成半圆形防线,将沈未央和顾宗棠护在中间,步枪对准枪声传来的方向。袭击者的火力又快又准,子弹打在旁边的铁桶上,发出 “铛铛” 的脆响,两名士兵没来得及躲闪,胸口溅出血花,直直倒在地上。
“是冲你来的!” 顾宗棠抓住沈未央的胳膊,声音发颤,“他们用火灾引开注意力!”
袭击者显然早有预谋。一部分人趴在建材堆后猛烈开枪,吸引护卫的火力;另一支小队则借着烟雾的掩护,像鬼魅般从侧翼迂回,手里的短枪对准了护卫圈中心的沈未央。
“撤!往后撤到主控楼!” 李班长一边开枪反击,一边推着沈未央往后退。子弹擦着沈未央的耳边飞过,打在地上溅起碎石,他感觉手臂一阵刺痛,低头看时,袖口已经被血浸湿 —— 是流弹擦伤了皮肉,可他顾不上疼,只想着尽快退到安全地带。
就在他们快要退到主控楼门口时,几枚冒着白烟的罐子突然从斜前方抛过来,“砰” 地砸在地上,瞬间涌出浓密的黄白色烟雾 —— 是催泪瓦斯!刺鼻的气味呛得人眼泪直流,呼吸都变得困难,护卫们的阵型瞬间乱了。
沈未央感觉后颈突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扣住,紧接着,一块浸了乙醚的布捂住了他的口鼻。甜腻的气味猛地钻进鼻腔,他下意识地挣扎,手指抓住对方的手腕,却感觉力气一点点从身体里抽走。模糊中,他听到顾宗棠声嘶力竭的呼喊:“未央兄!抓住他!”,还看到李班长举枪冲向他,却被一颗子弹击中胸口,重重倒下。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他最后感觉到的,是被人粗暴地拖拽着,脚下的碎石硌得脚踝生疼,远处的枪声渐渐变得模糊……
霍府里,霍聿枭正和霍正雄看着新整编的部队名单,突然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秦穆跌跌撞撞地冲进议事厅,脸色惨白,声音带着哭腔:“督军!不好了!化工厂遇袭…… 沈先生他…… 他被掳走了!”
霍聿枭手里的钢笔 “啪” 地掉在纸上,墨汁晕开一大片。他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连呼吸都忘了,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秦穆的胳膊:“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化工厂仓库起火,是调虎离山!袭击者目标是沈先生,护卫班全员殉职,顾先生被打晕藏在材料堆后,沈先生…… 不见了!” 秦穆的眼泪掉下来,砸在霍聿枭的手背上。
霍聿枭一把推开他,疯了似的冲出霍府。战马被牵过来时,他甚至没踩马镫,直接翻身上去,缰绳一拉,朝着城郊的方向狂奔。风刮得他眼睛生疼,他却死死盯着前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未央不能有事,绝对不能有事!
化工厂的火场还在冒烟,消防车的水柱喷在烧焦的仓库上,发出 “滋滋” 的声响。霍聿枭赶到时,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地上盖着白布的护卫尸体 —— 一共十二具,都是他亲自挑选的老兵,如今却一动不动地躺在冰冷的地上。
秦穆红着眼睛走过来,递给他一个沾了泥土和血迹的皮包:“督军,这是沈先生的…… 里面的图纸散了一地,我们捡回来了。”
霍聿枭蹲下身,颤抖着打开皮包。一张画满线圈的图纸掉出来,右下角沾着一块暗红色的血渍 —— 是沈未央的血。他伸出手,指尖抚过那片血迹,冰凉的触感像针一样扎进心里,连呼吸都带着疼。
“查。” 他缓缓站起身,声音低沉得像从喉咙里挤出来,没有一丝温度,“封锁奉垣所有城门、路口,严查每一辆车、每一个行人,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回来!”
他的黑眸里翻涌着滔天的杀意,连身边的秦穆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 那是失去软肋的狂怒,是被人戳中要害的绝望。他知道,这不是简单的报复,是有人算准了沈未央是他的命门,想用这种方式击垮他,击垮整个奉垣。
风卷着烟雾,吹过霍聿枭紧绷的侧脸。他紧紧攥着那张染血的图纸,指节泛白,在心中无声地嘶吼:未央,等着我,我一定会找到你。
奉垣的阳光依旧明亮,可这座城的心脏,却被这场突袭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风暴,以最残酷的方式,再次笼罩了这片刚刚恢复生机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