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再次看着眼前似笑非笑的杨意，我便会觉得惊恐，觉得它根本就不是杨意，这不仅是单方面的肯定，好比如，我刚才把火腿还给了她，如今火腿并不在她身旁。
“江安，你在这鬼哭狼嚎的，干啥呢？”
在一阵沉默过后，还是她先向我询问，我愣了下，脱口而出的回道：“我说我见鬼了，你信不信？”
“鬼在哪？”
“我身边。”
杨意面露疑惑，打着灯光朝四处照了照，可除了一块块被潮水吞没的礁石，便是拍打在岸边的浪花。
什么都没有。
“……”
“鬼在哪？”
“我身边。”
杨意用恼怒地神色看着我，她大概明白我口中的鬼是指什么了。
“小江子，你好大逆不道，竟然说你杨奶奶是鬼！”
杨意突如其来的挤兑，下意识的让我也愣了愣，其实在她第一次说话的那刻，我就不认为她是鬼了，而是杨意，货真价实的杨意。
见我不回话，她也没计较什么，先我一步不嫌脏的坐在礁石上，随后将手机翻转过来，一点点微弱的光照亮着这里，也同时照亮我们，她扭头半询问的向我问道：“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肯定挺重要的，不然你也不会独自跑到这里来鬼哭狼嚎的发泄，我想想……你跟你女朋友分手了？”
我清楚她说的是路冉，沉默片刻后才回道：“你为什么认为她是我女朋友，正如我一直想对你说的，眼见不一定为实。”
杨意抬头看着我，她的眼睛在夜色与灯光下衬托的更明亮，似乎里面藏着仙气，藏着一个雪精灵，我的确没能忘记，上个冬季她在一片白雪茫茫的夜晚来到我身边时那个景象。
“确实，眼见不一定为实，但却确实，你知道她喜欢你，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我恍惚的看着她，有心想要再说点什么，可她却突然拉着我手，换了副口吻带着点小撒娇的说道：“江安，坐下来说嘛，既然你不是为了你女朋友难过，那来这里发泄的目的是什么，你说嘛……”
我被杨意忽然的小撒娇整得愣住了，我的印象里她真不是这种类型的女人……
她虽然带着灵动，却不像路冉那么活泼；她虽然有点沉稳，却终究不是姜疏那样的理性；她虽然有时会很清冷；可终究不是程烟式那种冷到骨子里的冷漠。
可杨意就是杨意，我不应该拿以往认识的任何女人相对比较，我爱的就是这样一个她。
……
深“吁”出几口气，我这才顺着杨意拉着我的手坐了下来，与她并着肩，可声音有点打颤：“其实，我也说不出我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就是觉得郁闷想要发泄一番……刚才你下楼牵着火腿散步的时候，我从嫣姐那里得知了一个信息……”
停了停，我望着远处几乎成为一条光线的街景，这才继续说道：“我前女友要结婚了，我应该替她感到高兴才对，毕竟她跟我在南京生活的这几年，什么都没能给她，却耽误了她最美好的那几年青春时光，所以，她在分手那天才会对我说，我是一个特别没有志向的男人，只想着过好现在，不考虑以后……现在仔细想想，她那时候的心大概是一种绝望……把自己的未来托付给了一个男人，男人还不知上进，只想着过好现在……住的出租屋里下雨天连雨水都遮挡不住，潮湿着地面，湿透着人心。用拖把擦干水还得跑去卫生间拧干，不然水渍还会排不下去，她跟我分手是对的，哪有人在出租屋觉得会有未来啊。”
说完，我又重重喘气，完全忘记自己都没有讲清楚她究竟是谁，杨意并不认识柳媛。
我望着眼前深邃幽蓝的江面，忽然就有一种跳下去的动力，可之后呢，似乎没有之后了。
一时间，我痛苦极了。
……
在我说完这番话后，杨意并没有出声，我也没再接着说点什么，我望着江面的目光变得越发深沉，等缓过这口气后，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顺畅许多……可这时，杨意忽然靠在了我的肩上，有点依恋。我扭头看着她，可她目光却跟我先前一样，停留在望着江面上。
许久、许久，她才收回目光转而与我对视上眼，问道：“江安，还记得我以前给你唱过的一首歌吗？”
“年年……年年的女人。”
她眼神带着嗔怪，随即轻声哼道：“秋天了冬天了春天了又夏天了，一年过去积攒的生活够不够多。我贫穷的男人至少还有一身勇气，工作、生活，这些都不是问题，但我是这一切的前提。”
我直视着她的眼睛，鼓起勇气询问：“我是你贫穷的男人吗？”
“你不是我贫穷的男人，你是我歌里唱着的男人，他虽然没有什么大志向，也不会唱《与你在一起》与织毛衣，但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至少身上还是有一身勇气……我会觉得，其实有时候平平淡淡地也挺好，开一间花店，养一只小狗，等一个下班的男人回家。”
说着，她又蜷缩起了双腿，用手抱着，然后将下巴靠在上面，一副特别没有安全感的样子。我再次鼓起勇气挽住了她，她没有拒绝，随后，我们便这么静静坐了一段时间。
……
或许是许久，或许是片刻，一辆满载货物的运输船从眼前驶远，我才渐渐有了时间的这种概念；它转折如流水，拍在岸边，不到片刻便吞没了一块岸上的礁石。
吁出一口气，觉得自己好多了以后，我这才回过神对身旁的杨意说道：“走吧，带我去看看你的花店，我想知道你所憧憬的未来究竟有多遥远。”
“嗯。”
杨意点头，随后看向我，她的发丝逆着风只一瞬间便粘在脸庞上，她询问道：“不过花店是有了，小狗是火腿，那下班的男人呢？”
“大概在路上，可他思念已经回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