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在打印机出纸口的那张纸上,温热还没散去。我把它轻轻折起,放进帆布包的夹层里,动作很慢,像是怕弄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走出公寓楼时,江逾白跟在我身后半步的距离。我们没说话,但脚步节奏一致。路上经过图书馆新馆施工围挡,横幅已经挂上:“七年之约·启程”。几个学生在调试大屏设备,有人抬头打招呼,他点头回应,目光始终落在我身上。
仪式开始前十分钟,人群陆续入场。我站在入口处翻包找水杯,指尖碰到那封剑桥信封的边缘,顿了一下,又缩回手。这时候,主持人念到他的名字。
江逾白走上台,黑色西装衬得肩线笔直。他接过话筒,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朵。
“今天不只是一个项目的起点。”他说,“也是我人生最重要章节的开篇。”
台下安静下来。我抱着包站在前排角落,心跳忽然变重。
大屏幕亮起,第一帧画面是模糊的运动会看台。镜头晃动,焦点慢慢对准领奖台——十七岁的我穿着宽大的校服,手里攥着奖状,笑了一下。而画面边缘,树影斑驳间,一只手正举着相机,稳稳地对着我。
呼吸一滞。
下一秒,照片切换:我在图书馆靠窗位置低头写题,阳光斜切过书页;雨天收伞时把湿漉漉的伞尖朝外摆放;咖啡渍染黄的习题册被悄悄夹进透明文件袋……一张接一张,全是我不曾察觉的瞬间。
有人低声议论:“这些……都是偷拍的?”
“不是偷拍。”江逾白的声音从台上落下,“是记录。她不喜欢热闹,总觉得自己不被看见。可我一直看着。”
我抬眼望向他。他没看我,视线落在屏幕最后一帧——2019年冬至夜,我在自习室睡着了,头抵在桌上,羽绒服拉链没拉到底。画外音响起,是他当时发给自己的备忘录录音:“给她盖件外套,别让她感冒。”
全场静默。
然后他走下台,穿过人群,停在我面前。
没有多余的话。他从内袋取出一个小盒子,打开,一枚素圈钻戒静静躺着,戒圈内侧有细小刻痕。
我认得那个字迹。
他还未弯膝,我已伸手探进衣领,抽出一条细银链。链坠是一枚小巧的戒指,款式极简,只在内圈刻了一行数字和字母——JYw 2017。
周围响起轻微惊呼。
他怔住,目光锁住那枚戒指,喉结动了动。
“你不问我为什么准备这个?”我声音不大,刚好够他听见。
“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他低声道。
“那天校庆,你在礼堂后排拍照。我路过器材室,听见老师讲评你交上去的作品——《光的方向》。你说,‘我想拍一个总是背对阳光的人,但她本身就在发光’。”我顿了顿,“我回去查了摄影展投稿截止日,连夜去刻了这枚戒指。”
他盯着我,眼神像要把这一刻凿进记忆深处。
“我没敢送出去。”我继续说,“怕你觉得我太主动。后来它一直戴着,洗澡都不敢摘,生怕丢了。”
他握紧戒指盒,指节泛白了一瞬,又松开。
“我以为是我先动的心。”他说,“其实你早就走在我前面了。”
“不是。”我摇头,“是你让我敢往前走。”
他终于单膝触地,动作沉稳。可就在这瞬间,我抬手拦住他。
“不用问了。”我说,“我已经答应过你了,七年前就答应了。”
他仰头看我,眼睛黑得深。
“你怎么知道我会等你?”他问。
“因为你每次递笔记都用蓝色回形针。”我说,“只有我不喜欢红色。”
他笑了,真正地笑了,眼角浮起细微纹路。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声音轻下来,“我为什么每年都参加摄影展?”
我摇头。
“因为评审团能看到所有投稿人的备注信息。”他说,“我写的是:请把这份作品放在我想让她看到的位置。”
原来那些年学校走廊的展览墙上,我的身影总出现在转角第一块展板。不是巧合。
他站起身,没收回戒指,而是将两枚并拢放在掌心。“一起戴吗?”
我点头。
他先为我戴上,动作小心,仿佛怕碰疼我。轮到我时,手指有些抖,金属圈滑了半圈才套进根部。
大屏同步切换到最后一页影像——清晨书房,打印机吐出一份文件,阳光正好落在标题上:《共同深造协议书》。画面定格,扉页那句“致我们共同的第七年”清晰可见。
掌声忽然炸响。
我们十指交扣,站在原地。闪光灯亮起一片,有人欢呼,有人吹口哨。
他侧头看我:“接下来呢?”
“你说过要坐在我后排。”我回看他,“现在,换你走在前面试试。”
他点头,牵着我往台前走了一步。
大屏缓缓浮现新的字样:LYx?JYw 2017-∞
最后一个符号还在渐显过程中,我忽然想起什么。
“系统任务完成了。”
“哪个系统?”
“那个总让我借你笔、跟你打招呼的任务。”我从包里翻出手机,解锁屏幕,“最后一次提示是昨天凌晨——‘向心动对象表达真实意愿’。完成后弹出一句:‘恭喜达成最高级互动,所有隐藏证据已解锁。’”
他看着我,眸色渐深。
“所以……你早就知道?”
“我知道你记得我所有习惯。”我收起手机,“但我不知道你连我什么时候开始心动都算进去了。”
“我没有算。”他拇指摩挲过我的戒圈,“我只是不肯错过。”
台下有人喊:“江神!以后还来听你的讲座吗?”
他转头看向提问的学生,语气平静:“只要她在的地方,我都会到场。”
又有人问:“那出国之后呢?”
“一样。”他说,“换个教室而已。”
我握紧他的手。
他低头,在众目睽睽之下亲了下我的指尖。
掌声更响。
远处大钟敲响十二点,阳光透过玻璃穹顶洒落,正好落在我们交叠的手背上。
戒指冰凉,皮肤却发烫。
他忽然开口:“你还记得第一次小组作业被冷场那天吗?”
我点头。
“我当时写了三张纸条塞进你课本。”他说,“最后一张写着:别怕,我会一直帮你。”
“我记得。”我轻声说,“那张纸条我现在还留着。”
“能不能给我看看?”
“可以。”我拉开包拉链,“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下次讲座主题,改成‘如何让暗恋对象早点发现你’。”
他低笑出声,额头轻轻抵住我的。
“好。”
话音落下的刹那,我感觉到他无名指上的戒指微微转动了一圈,金属面翻向掌心,像是某种确认。
台下有人举起手机录像,镜头对准我们交握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