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捏着那封牛皮纸信封,指尖在边缘摩挲了一下。保安刚才说苏倩倩落下的东西,就这么静静躺在掌心,像一段没写完的对话。
江逾白站在我身侧,没有催促,也没有问要不要打开。
我没急着拆。风从玻璃门缝里钻进来,吹得登记本纸页轻响。人群已经散了,大厅空旷起来,只剩几个工作人员低声收拾设备的声音。
“走吧。”我说。
他点头,陪我往外走。阳光斜照进中庭,把影子拉得很长。我低头看着脚前的地面,忽然觉得脚步轻了些,不是因为事情结束了,而是终于不用再解释什么。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基金会助理发来的提醒:图书馆剪彩仪式还有四十分钟开始。
我回了个“收到”,抬头看向江逾白:“该去新校区了。”
他应了一声,眼神温和,“这次不是挖过去,是建未来。”
我没笑,但心里松动了一块。
车停在新建图书馆前时,施工队正围着奠基石打转。红绸已经系好,香槟塔也摆上了,可几个人蹲在基座旁,眉头紧锁。
负责人快步迎上来:“林小姐,江先生,出了一点问题——预留口尺寸小了五毫米,胶囊放不进去。”
我走近一看,果然,铁盒卡在入口边缘,差那么一点。
“能不能扩一下?”有人问。
“混凝土已经凝固,硬凿会影响结构。”工程师摇头。
周围开始有人低声议论,摄影师举着机器不敢开机,主持人都拿着稿子站在边上等。
我蹲下身,把铁盒拿出来比了比,又看了看四周嵌槽的深度。大学时候参与过校园改造项目,这类问题不算陌生。
“外框不动,加个可拆卸内托架就行。”我说,“把盒子先固定在金属托盘上,再整体嵌进去,后期还能取出检查。”
工程师愣了下,“这倒可行……但现场没图纸,也没时间加工。”
江逾白掏出平板,调出建筑模型,手指划了几下,迅速画出一个简图。“这个角度斜切两毫米,减轻重量,接口用磁吸加固。”他递给旁边的技术员,“按这个做,十分钟能完工。”
技术员看了两眼,点头跑开。
我和江逾白并排站着,谁都没说话。阳光落在台阶上,暖得刚好。
十分钟后,定制托架装好,胶囊顺利放入。红绸再次系紧,主持人宣布仪式开始。
奠基碑前,我们并肩站定。记者镜头对准我们,闪光灯此起彼伏。
“请两位共同剪彩,开启‘星光计划’公益图书馆。”主持人递上金剪刀。
我接过,江逾白的手覆上来,一起落下。红绸飘地,掌声响起。
那一刻,我没有看人群,只看着那块刚刚封好的石基。里面躺着新的时空胶囊,还有我亲手写的信。
仪式结束,人群还没完全散去。我转身想走,手腕却被轻轻拉住。
“等等。”江逾白声音不高,却让周围安静了些。
我回头看他。
他望着我,眼里有光,“你刚才放进去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阵晚风,轻轻掀开了我心里某道门。
我没躲,反而笑了笑,抬手轻轻撩开左侧衣领。
皮肤裸露的瞬间,灯光洒下来,一道极细的银线在锁骨下方浮现——那是我上周纹的,2017年那天算错的那个数学公式。
数字和符号连成一行,安静地藏在光影里。
他呼吸一顿,目光死死盯住那串纹路,像是被什么击中了心脏。
“我记得。”他嗓音低了下去,“那道题,我在草稿纸上改了七遍。”
我收回手,衣料重新盖住印记,“那时候我想,要是有个学长能帮我就好了。”
“那你现在知道是谁了?”
“嗯。”我看着他,“是你。”
他没再说话,只是突然伸手,将我的手掌翻过来,贴在他的胸口。
我能感觉到布料下心跳的节奏,稳而有力。
“这一次,”他低声说,“不是埋在过去,是写给正在发生的我们。”
我点点头。
夜风渐起,图书馆外墙的灯带一盏盏亮起,像是星星落在了人间。
不远处,奠基碑静静立着,水泥未干的缝隙里还留着一点施工痕迹。一只飞虫落在碑角,翅膀微微颤动。
江逾白仍握着我的手,没有松开。
远处传来脚步声,基金会的人朝这边走来,手里拿着后续流程表。
我刚要抽手,他却握得更紧了些。
“再站一会儿。”他说。
灯光映在他眼睛里,像盛着整片银河。
他的拇指轻轻擦过我的指节,动作很轻,却让我心头一颤。
我听见自己说:“你知道吗,我本来不想纹的。”
“为什么最后还是决定纹了?”
“因为那天在废墟里,你说了句话。”
“哪句?”
“你说,你抄了那道题,做了七遍。”
他怔了怔,随即笑了,眼角浮起细微的纹路。
“所以你是觉得……我很笨?”
“不是。”我摇头,“我是觉得,原来有人愿意为一个陌生人,浪费那么多时间。”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低声说:“不是陌生人。”
风穿过廊柱,吹动他额前的一缕黑发。
“从来都不是。”
远处的人越走越近,说话声隐约可闻。
我看着他,忽然问:“如果以后有人问我,这个公式代表什么……”
他接得很快:“你就说,它代表一个人,等了七年才敢说出喜欢。”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他依旧握着我的手,目光没有移开。
“或者,”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你也可以说,这是属于我们的起点。”
我张了嘴,还没来得及回应,身后传来清嗓声。
“林小姐,江先生,接下来要录一段宣传片,场地已经准备好了。”
我轻轻抽出手,点了点头。
江逾白却没动,仍站在原地,看着我。
“等下一场。”他对工作人员说。
那人一愣,识趣地退开。
他转向我,伸手拂了拂我耳边被风吹乱的发丝。
“刚才的话,”他盯着我的眼睛,“你要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