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那张画着小月亮的纸，指尖在边缘摩挲了一下，才慢慢把它夹进笔记本。茶水间的玻璃映出我的脸，发尾有点乱，眼睛却亮得不像平时的我。
半小时前他站在这里说过喜欢我扎头发的样子，那时我还觉得这句话太轻了，轻得像风一吹就散。可现在，每一个字都沉沉地压在我心上，带着五年前操场边阳光的味道。
礼堂门口已经有人在排队入场。我低头看了看表，提前了二十分钟，却还是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台阶上，西装笔挺，手里拿着两张票。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我身上，没说话，只是把其中一张递过来。
“你怎么……”我接过票，喉咙有点干，“早就来了？”
“怕你找不到位置。”他笑了笑，声音很轻，“第一排中间，我留了很久。”
我没再问。跟着他走进礼堂的时候，人群已经开始陆续入座。灯光渐暗，大屏幕亮起校徽，背景音乐缓缓流淌出来。
我坐在左边，他坐在我右边。袖口擦过我的手背，温热的。
节目单翻到一半，我听见他低声说：“别看这个了。”
我抬头。
“待会儿可能会有点不一样。”他看着屏幕，语气平静，“但我希望你能看到。”
我没能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广告片开头如常播放，校园四季交替，学生穿梭于教学楼与林荫道之间。一切都很熟悉，又格外温柔。
直到最后一幕结束，画面本该定格在校训石上，屏幕却忽然黑了一下。
接着，一张照片跳了出来。
是我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打盹，书摊开在桌上，阳光落在睫毛上。下一秒，画面切换——食堂门口，我皱着眉从餐盘里挑出香菜，旁边同学笑得夸张。再一张，是教学楼拐角，我低着头快步走，背包带子滑到了臂弯。
全场开始骚动。
有人拿出手机拍照，后排传来压抑的惊呼。我僵在座位上，呼吸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黑白影像快速闪回，一张接一张，全是我不曾察觉的瞬间。有我蹲在打印机旁捡纸的背影，有我在雨里收伞时抬手扶额的模样，还有一次我在公告栏前停留很久，手指轻轻碰着自己名字下的工牌编号。
最后一帧静止了。
高中篮球场外的铁丝网边，夕阳正斜斜地切过天空。我仰着头，风吹起了发丝，侧脸轮廓清晰得像是被刻出来的。
整个礼堂安静得能听见空调运转的声音。
我没有动，也不敢回头看他。
这时，一只手掌覆上来，轻轻包住我的手。他的掌心有些烫，动作却稳得惊人。
他牵引我的手指，一点一点，贴向他左胸内袋的位置。
“这里存了1997张你的照片。”他说，声音不高，却穿透了所有嘈杂，“每一张我都标了日期，记了天气。今天之前，它们只属于我一个人。”
我感觉到口袋里有个小小的硬物，应该是U盘。可我抽不动手，也不想抽。
“现在，轮到你看见了。”
话音落下，音响忽然传出一段录音。
一个年轻些的男声，带着克制的笑意：“林溪同学，今天你穿了蓝裙子。”
全场哗然。
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第二段响起：“林溪同学，你解错第三题了，我放了解析在你桌上。”
第三段紧随其后：“林溪同学，今天阳光很好，像你笑起来的样子。”
一句句，像是从时间深处爬出来的低语。没有修饰，没有夸张，只是平实地记录着那些我以为无人在意的日常。
我的眼眶发热，视线开始模糊。想说什么，却发现嘴唇微微发抖。
他依旧握着我的手，拇指在我指节处轻轻摩挲。
“这些语音，本来都没打算发出去。”他侧过身，离我很近，近到我能看清他瞳孔里的光，“一千九百九十七条未发送的消息，藏了五年。不是不敢，是怕打扰你。”
“后来我发现……”他顿了顿，“你不爱热闹，不喜欢被人关注。所以我只能这样看着你，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可今天不一样。”
他直视着我，声音更轻了些：“我想让你知道，你喜欢的那束光，从来都不是偶然照过来的。”
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为什么要……一直做这些事？”
“因为我喜欢你。”他说得干脆，没有犹豫，“不是因为你是谁，也不是因为你变成什么样。就是你本身，走路的样子，吃饭的小动作，甚至生气时不说话的模样——我都喜欢。”
“我喜欢你五年了，林溪。”
礼堂里没有人再说话。掌声迟迟没有响起，仿佛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我望着他，眼泪终于滑下来，却被他用指腹轻轻擦掉。
“你知道吗？”他忽然笑了下，“刚才进来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如果这一刻你会跑，我会不会追上去。”
“但我现在不想猜了。”
他另一只手从口袋里取出那个U盘，放在我掌心，然后合拢我的手指。
“它还在更新。只要你还在往前走，它就不会停。”
我攥紧了U盘，金属边缘硌着皮肤，有点疼，却又真实得让人想哭。
“江逾白。”我开口，声音有点哑，“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也一直在等呢？”
他怔了一下。
我抬起另一只手，指尖触到他领带结的位置，轻轻拉了一下。
“我不是不回应，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么重的心意。”
“但现在我知道了。”
我靠近他耳边，说得极轻：“下次告白，不用等那么久了。”
他猛地握住我的手腕，却没有用力，只是将我拉近了些。我们的额头几乎相碰，呼吸交错。
“所以……”他嗓音微颤，“这是答应了？”
我没有退。
“你说了那么多句‘林溪同学’。”我看着他眼睛，“以后可以不加称呼了吗？”
他笑了，真正地笑了，眼角都染上了暖意。
“好。”
就在这时，大屏幕忽然再次闪烁。
画面变了。
不是照片，也不是视频。
是一行字，缓慢浮现：
【告白任务：已完成】
我愣住。
紧接着，更多文字出现：
【累计积分已达上限】
【解锁最终证据：2019年3月12日，高数课后排纸条——“她低头写字的样子，真好看。”】
【2020年10月6日，秋游大巴上，偷拍她睡着的照片，命名为“晴天”。】
【2022年毕业典礼，她在台上念致辞，我在台下录了全程，循环听了七十三遍。】
一行行，全是碎片化的记忆，被系统整理成册，公之于众。
最后一条停住：
【当前状态：双向奔赴中】
全场爆发出笑声和掌声，有人吹口哨，有人喊“在一起”。
他低下头，额头抵住我的。
“系统消失了。”他轻声说，“但我不需要它了。”
我点点头，握紧了他的手。
灯光仍未全亮，人群开始躁动，有人起身拍照，有人往这边挥手。
他忽然牵着我站起来。
“去哪儿？”我问。
“天台。”他拉着我往出口走，“你说过，想看看办公室的星空。”
我们穿过走廊，脚步声在空旷中回响。
安全门推开时，夜风扑面而来。
他松开我的手，转身按下楼梯间的灯。
昏黄光线洒下来，照着他半边脸。
“还走得动吗？”他问。
我踩上第一级台阶，回头看他。
“你说过要护着我的。”
他跟上来，脚步很稳。
第二十级台阶时，他忽然伸手扶住我的手臂。
“小心点。”
我停下，转身面对他。
距离太近，他的呼吸拂过我的睫毛。
“江逾白。”
“嗯？”
“你刚才在礼堂说的话……”我盯着他的眼睛，“每一句，都是真心的？”
他没有回答，而是抬起手，轻轻抚过我的发尾。
然后，他把我拉进怀里，下巴搁在我肩上。
“不信的话……”他的声音贴着我的耳畔，“我可以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