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路无声。
从那田蜘蛛山返回总部的队伍,行进在一种近乎窒息的死寂里。
几名“隐”部队的成员抬着担架,脚步快如亡命,动作却轻柔得诡异。
担架上,灶门炭治郎的呼吸几不可闻。
但队伍里所有人的敬畏与恐惧,并非源于这位濒死的少年。
所有人的视线,都会不受控制地,瞟向队伍最前方那道银色的身影。
晓月桐。
他独自走在最前,身形挺拔如一柄出鞘的利刃。
他一人,便是这支队伍的绝对中心。
他的步调恒定,每一步的距离都精准得宛若丈量。
一种无形的领域以他为核心铺开,让所有人,包括他身后的两位“柱”,都本能地落后了半步。
无人敢并肩。
更无人敢逾越。
月光流淌在他的银发上,映出一片冰冷的霜色。
他的怀中,抱着一个咬着竹筒的鬼族少女。
从下山伊始,他就维持着这个姿势,那份专注与慎重,如同在守护一件失落的神器。
虫柱,蝴蝶忍。
水柱,富冈义勇。
鬼杀队的两位顶尖战力,此刻一左一右,沦为了他身后的陪衬。
那个站位,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那不是监视。
是拱卫。
一名年轻的“隐”队员终究没能压住心头的骇然,用眼角余光飞快地瞥了一眼。
他看见了。
那个传说中凶残的鬼,在他怀里睡得无比香甜,甚至无意识地动了动,将小脸蛋在那宽阔坚实的胸膛上蹭了蹭,寻找更舒适的位置。
这一幕,用一种蛮横而不讲理的方式,撞碎了他十数年来的所有认知。
鬼,不都是肮脏、嗜血、散发着恶臭的怪物吗?
为何……
为何在这个男人的怀中,她竟能如此无害,甚至流露出一丝近乎圣洁的安宁。
他怀抱的仿佛不是诅咒。
而是救赎。
这名队员猛地低下头,心脏狂跳,再不敢多看分毫。
这个世界,似乎正被那个银发男人,以一己之力,强行扭转。
……
蝶屋。
鬼杀队的医疗中枢,永远灯火通明。
扎着双马尾的严厉少女神崎葵正高效地指挥着现场,她是忍不在时这里的代理当家。
“按伤势分级!重伤员优先救治!”
她目光扫过一个个被抬进来的队员,眉头紧锁。
伤员极多。
诡异的是,几乎全都活着。
这太不寻常了。
以往这种规模的恶战,送回来的担架,十有八九都盖着冰冷的白布。
“忍大人,您回来了。”
看见蝴蝶忍的身影,神崎葵紧绷的神经微松,快步迎上。
下一秒,她的话音与呼吸,一同卡死。
她看见了跟在忍大人身后的水柱富冈义勇。
以及……走在所有人最前方,那个她从未见过的,银发的男人。
神崎葵的思维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好可怕的男人。
他明明只是安静地走着,可他踏入庭院的瞬间,蝶屋所有的嘈杂、呻吟、脚步声,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蓦然凝固。
一股沉甸甸的压力,落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紧接着,神崎葵看清了他怀里的东西。
鬼?!
她全身的血液瞬间冰冷,右手本能地握住了刀柄,呵斥已到嘴边。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背。
是蝴蝶忍。
“葵。”
蝴蝶忍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神崎葵从未听过的,绝对的郑重。
“安静。”
神崎葵的身体僵住了。
忍大人的语气里,没有平日的温和伪饰,没有半分隐藏的怒意。
只有纯粹的,不容置喙的命令。
她顺着蝴蝶忍的视线望去,终于看清了那个鬼的细节。
没有一丝鬼气外泄。
她在那个男人的怀里,睡得那般安详。
像一个人类的孩子。
这时,晓月桐停下了脚步。
他的金色眼眸平静地扫过蝶屋明亮的庭院,这里的药草清香与灯火暖意,与那田蜘蛛山的阴寒血腥格格不入。
也正因这股暖意,他胃里那个吞噬一切的黑洞,叫嚣得更加疯狂。
他的眉头,极轻地蹙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动作,立刻被蝴蝶忍捕捉。
“桐君。”她上前一步,声音压得很低,“您先去休息,这里我来安排。”
她转过身,威严的视线扫过神崎葵和旁边几个噤若寒蝉的护理人员。
“葵,立刻为桐君准备天字一号房。”
“灶门炭治郎,送入重症监护室,用最好的药,我亲自治疗。”
蝴蝶忍的语气顿了顿,目光落在晓月桐怀中安睡的祢豆子身上。
她的眼神无比复杂,混杂着狂热、期冀,与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为灶门祢豆子小姐,备一间最安静舒适的房间,就在桐君隔壁。”
“无需灯火,但要保证绝对的洁净与安宁。”
“从此刻起,这两位,是蝶屋最尊贵的客人。”
“他们的任何需求,最高优先级满足。”
“明白吗?”
神崎葵的大脑一片空白。
祢豆子……小姐?
最尊贵的……客人?
为一个鬼,准备蝶屋最顶级的客房?
她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敲击得粉碎。
但她看着忍大人那决绝的眼神,看着不远处水柱富冈义勇默认的姿态,再看看那个从始至终未发一言,却让两位柱如此郑重其事的银发男人……
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将所有疑问与骇然死死压回腹中。
她用尽了所有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颤抖。
“是!忍大人!”
……
晓月桐被引至蝶屋最深处的一间和室。
推开纸门,便是一方精心打理的庭院,月光下竹影摇曳。
“桐君,祢豆子小姐的房间就在隔壁。”蝴蝶忍亲自领路,“您有任何需要,随时可以吩咐。”
晓月桐将怀中熟睡的祢豆子,轻轻安置在隔壁房间那柔软的被褥上。
他为她拉好被角,动作轻柔得如同安放一件稀世的瓷器。
祢豆子没有醒,只是在温暖的被窝里,发出了一声满足的轻哼。
做完这一切,晓月桐直起身,关上了纸门。
当他转过身的瞬间,那份温情已然敛去,金色的眼瞳重归深邃与平静。
“我需要食物。”
他开口,声音平淡。
“大量的食物。”
蝴蝶忍心头一跳,瞬息间明白了什么,神情变得无比严肃。
“您稍等。”
她转身快步离去。
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问要多少。
神只蜕变所必须的代价,凡人所能做的,唯有满足。
门被关上的刹那,晓月桐强行压制的饥饿感,如挣脱囚笼的洪荒巨兽,轰然席卷了他的理智!
轰!
他的胃,不再是器官,而是一个疯狂旋转、欲要吞噬万物的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