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胜利今天心里美滋滋的，今天干活的人少，自己多扛了些大包，多挣了一块钱，明天一早去早市儿，给媳妇割上一斤肉，补补她的身子。
都道人逢喜事精神爽，也常愿好事成双。
今天齐胜利就感觉好事成双了。到了家门口，抬头就见到了两位故交好友。老友重逢，能不是好事嘛。
“老秦，苏淮，真是你们俩。我的天哪，你们怎么来了。”
“老齐，想死你了。”苏淮大声地打着招呼。
他想给齐胜利一个拥抱的，可惜手里拎的东西太多，实在举不起来胳膊。
“我说老齐，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没看见我们拎这么多的东西嘛，也不知道接过去。”秦少海没好气道。
“你们……你们这也……”知道两个人上门拜访不会空着手，可是看到两个人拎的东西太多，齐胜利觉得承受不起。
“滚你的蛋吧。日子过得烂包，还怕兄弟们知道？还要跟我们客气？赶紧的。这是给你孩子买的奶粉，别的不帮着拎，这个总得拎回家吧。”苏淮说话也不客气，左手轻抬了一抬。
齐胜利的眼圈红了，他吸了吸鼻子，重重地点了点头，“苏淮给的，我拿着。当初在大湾村，就吃你的喝你的，我特么全当你是应该的。”
“这才对嘛。赶紧的，吃过晚饭，借你们家睡上一会儿，我们还得赶路。”苏淮的心情这才转好。如果齐胜利死要面子不接受朋友的帮助，他肯定会拉着秦少海转身就走。因为死要面子的人，不适合做买卖。
“你们夜里要走？”齐胜利一边招呼着两个人进院，一边问道。
“先把你这边的事情解决了，我们还要去孙福兴那里看看。听老秦说，他们的日子，比你也强不到哪儿去。”
“来都来了，怎么着也得多留两天吧。”
“不行，我这趟时间紧。下次我再过来。放心，用不了多长时间，顶多个把月，我就又过来了。”苏淮略解释了一下。
周红看着桌上的奶粉，她的眼泪掉了下来。抹了一把脸，她的脸上又挤出了笑容。
“还得是咱们大湾村一起地里刨食儿的知青同学，也就你们能想着我们。上次老秦给买了好几听奶粉，可是帮了大忙了。现在又是苏淮。这个情我承了。”周红讲得开心，但话里带着生活的苦涩。
“老齐，咱哥俩一起做饭去，让周红再喂喂孩子。”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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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紧，苏淮就做了四个菜。四个人就开喝了起来。孩子吃得饱，有点醉奶似的，沉沉睡下了。
周红这个四川婆娘，喝起酒来很是豪爽。让苏淮都刮目相看。
“周红，现在喝酒这么猛得吗？”
“生活所迫。喝多了心里就不想事了。”
“不过以后可不能再这么喝了。”
“日子苦呀。”
“我这趟过来，给你们带了一个买卖。回头日子就不苦了。”
“买卖？”周红诧异地看着苏淮。
看到苏淮面色正常，她又扭头看了一下秦少海。秦少海冲着她点了点头。
“什么买卖？”周红定了定心，问道。
“我就问你，能拉下脸儿摆摊做生意不？”
“日子都这样了，哪还有脸。只要不让我陪别的男人睡觉，再苦再累我也愿意干。”
“还得是四川婆娘，口直心快。”苏淮笑了笑，然后才把卖衣服的事情说了一下。
齐胜利、周红两个人目瞪口呆，他们直没想到，苏淮真就送来了天大的买卖。
“怎么？不放心。你们等一下。现在天也晚了，门口人不多，正好我把车开过来，咱们先卸货。”
……
点验完货之后，周红郑重地给苏淮开了一张欠条，然后四个人才又坐下吃喝。
这一回，齐胜利、周红的脸上再没有阴霾，昏暗的灯光下，他们的脸上也有了光，比屋顶那个小灯泡还要亮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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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苏淮叫醒秦少海，两个人和齐胜利、周红告辞。
秦少海一拍苏淮，示意他去副驾。
“你能行？”
“肏，你以为我这几年闲着没事儿就只剩下玩了？瞧瞧你哥的手艺。”
“肏，那来的时候，你咋不开。”
“一看你就是生瓜蛋子，让你多练练手。现在黑灯瞎火的，我哪放心把命交你手里。”
两个人说说笑笑，离开了泉城。
————
孙福兴和吴霞的小日子，不多好，但比齐胜利两口子强上一些。好歹孙福兴有个临时工干，休息的时候，还会蹬上自行车，去山里打打野味儿，换上几个钱。
两口子见到苏淮，自然很是高兴。眼看着到了中午，两口子就到里屋商量着怎么招待老友。
“小霞，今天这个场面，没有五块钱下不来吧。”
“你打算下馆子吃？”
“可不嘛。现在买菜做饭也来不及呀。”
“那……五块钱可能不够。还得买烟买酒的。这样吧，你拿十块钱装身上，别回头不够。”
“可……，咱又得苦两个月了。”
“没事的。自打铁了心跟着你之后，我就没准备享什么福。”吴霞撩了一下额前的散发，冲着丈夫笑了笑，“再说了，要是旁人来，咱们将就也就将就了，没必要死要面子活受罪。现在可不一样，苏淮来了。咱们在大湾村里，吃了那个坏小子多少的东西。现在人家来咱家了，咱还不得好好招待招待。”
孙福兴看了妻子一眼，感觉自己的眼睛有点涩，他侧了一下脸儿，“你说得对。苏淮这个臭小子，好不容易来一趟。咱是该还一还他的情。大不了下个礼拜六，我晚上就上山。”
……
夫妻二人在里屋说话，虽然声音很低，但门缝很大，还是传到了苏淮和秦少海的耳朵里。
苏淮也就不管不顾了，冲着里面叫着两个人，“老孙，吴霞，你们出来，我有正经事儿要先和你们说。”
……
看着摆满一地的纸箱子，孙福兴、吴霞两口子咧着嘴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孙福兴哭得比吴霞厉害，他蹲在地上“呜呜”地哭出了声。
吴霞抹了抹眼泪，对苏淮说道：“苏淮，你可别笑话我们。老孙这是太高兴了。”
“吴霞，谁叫咱们是朋友呢。过个把月，我再给你们送货过来。到时候可一定得给我结账哈。”
“你个臭小子。”吴霞笑骂了一句。
————
回家的路上，苏淮心情很是沉重。
秦少海抽着烟，开着车，也是一言不发。
过了好久，秦少海可能是开车太累了，把车停在了路边上。
两个人坐在驾驶室里，抽着烟，抬头望向天。
“大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咱们这一代人太苦太累太难。”
“嗯。我也这么觉得。”
“我还在想，这是孙福兴、齐胜利，咱们知道他们的情况。那些人呢？”苏淮想到了钱多华、黄明江、李仁……
“嗨，可惜离得太远。我很想抽时间去看看他们。”秦少海幽幽地说道。
“过完年吧。我现在还挺忙的。过完年，咱哥俩挨个去转上一转。”苏淮心里不忍，做出了决定。
“我看还是算了吧。鞭长莫及，心有余而力不足。再过上两年，咱们再稳稳。要是他们真过得太难，就笼到一起，要么在你那儿，要么到我那儿。弟兄们齐心合力，总会把日子过起来的。再说了，现在政策好，给社会闲人留了活路儿……”
秦少海第一次讲了这么多，苏淮也是第一次没有打断秦少海的话。
直到两个人抽了半包烟，汽车才再次发动起来。向南，一路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