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殿内
檀香燃得正浓,却驱不散满殿的沉郁。
赵祯坐在龙椅上,眉头拧成个川字,指节捏着那份八百里加急的军情文书,纸页边缘都被攥出了褶皱。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虑,
“西夏已在边境陈兵二十万,剑指延州。诸位爱卿,可有良策应对?”
说罢,他将文书递给身旁的张茂则。示意让张茂则将文书交给堂下大臣们查看。
张茂则躬着身接过,转身快步走下,先将文书呈给文官首排的韩章。
韩章展开文书时,指尖微顿,待逐字看完,脸色愈发凝重,随即依序将文书传给身旁的同僚。
文书在第一排文武官员手中流转,每个人看过之后,或蹙眉沉思,或与身旁人交换个眼神,却都没立刻言语。
最后,文书传到了站在第一排边缘的千阙手中。他只扫了几眼,便将文书合上,递还给了张茂则。
待张茂则拿着军情文书重新回到赵祯的身边后,殿内一时只剩檀香燃烧的轻响。
而后,殿内的大臣们也纷纷开始窃窃私语,小声蛐蛐,就是没人敢第一个站出来表态。
半刻钟过去,
随着,赵祯的咳嗽声在殿内响起,一声重过一声,像是在催促。
殿内的大臣们也渐渐停止了私语,但文武百官仍低着头,谁也不愿先出头。
最后,还是英国公往前迈了一步,率先做了出头鸟,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官家!”
英国公声如洪钟,
“西夏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如今我大宋刚平叛乱,又灭交趾,军威正盛,
岂容这小小西夏在此放肆?臣愿领兵出征,定将那二十万西夏兵打回老家去!”
他虽不善朝堂纷争,却深知武官的本分,疆场事,唯有以战止战,武官唯有请战,哪有缩着脖子躲的道理。
毕竟,自古以来武官就是要打仗的嘛,哪有身为武官却避而不战的。
英国公这番话好似按下了遥控器一般,文官队伍里,立马就有人跳了出来,习惯性地反驳英国公的意见,
参知政事也就是相当于大宋的副宰相黄光,站了出来,袍袖一拂,语气带着几分不以为然,反驳道,
“英国公此言差矣!如今我大宋南方刚遭侬智高叛乱,百姓流离,民生凋敝,国库亦有损耗,此时再轻启战端,岂非得不偿失?”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赵祯,语气愈发恳切,
“依臣之见,这李谅祚不过是见我大宋灭了交趾,想借机多讨一些每年送到西夏的‘岁赐’罢了。
我大宋天朝上国,何惜那点财物?若能以‘岁赐’换边境安宁,让百姓免受战火之苦,
臣虽不才,愿往那边关一趟,与西夏谈判,定能化解这场危机。”
赵祯听到黄光说到,南方此时刚刚经历战乱正民生凋敝,一时之间“仁德”光环大开,心里真就萌生出一丝想要同西夏议和的冲动,
他心里想道,是啊,南方刚安定,怎能再让百姓遭罪?
况且大宋地大物博,又刚得了交趾,家底厚实,多给西夏些“岁赐”又何妨?只要能不动兵戈,那便是好事啊。
他点了点头,声音缓和了些,
“黄爱卿说得……也确有几分道理。”
而殿内又静了下来,只是这一次,武将们的脸色多了几分不平,文官们则各怀心思,
目光在英国公与黄光之间流转,谁都知道,接下来的争论,怕是要更激烈了。
随后,赵祯下意识地想要看向韩章,询问他的意见,岂料,千阙率先站了出来。
黄光那一番话,直接就让千阙站不住了,这话说的,好像西夏此次叩边是因为他千阙将南方战乱平息、将交趾灭了国似的,
虽说确实肯定有那么一点原因吧,但有归有,你别搁这儿阴阳怪气啊?
“官家,臣有话要说。”
说罢,千阙便动身站在了垂拱殿中央,朝堂上坐在龙椅上的赵祯行了行礼后,接着说道,
“官家,如今,我大宋禁军将士们刚刚经历南方多场战争,而臣又顺手将交趾灭了国,
交趾所有的金银财宝都运来了汴京,交趾所屯粮草也已经在运来汴京的路上,
此时,我大宋正值兵强马壮,粮草充裕,为何不敢一战!”
赵祯脸上掠过一丝无奈,摆了摆手:
“爱卿,交趾蕞尔小国,怎能与西夏相提并论?此事朕自有考量,你先退下吧。”
千阙当然不会退下,他还要继续说,
“莫非官家是记着三川口、好水川、定川寨三场败绩,便对西夏畏之如虎了?臣等将士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言退让!”
这话如惊雷落地,殿内瞬间鸦雀无声。文臣武将们齐刷刷往后退了半步,且个个神色复杂,
只见这垂拱殿内,以千阙为中心,周围瞬间便出现了一大片空地。
其余大臣的内心os:别搁那儿臣等、臣等的,只有你一个臣,我们可不等!
千阙也就是看中了赵祯这在历史上出了名的“仁德”才这么说,不然,搁儿其他皇帝身上,千阙早被侍卫给拉出去了。
果然,而同他猜测的没错,被千阙这么说,龙椅上的赵祯也只是苦笑一声,没发作,
只不过,虽然赵祯没有暴怒,但如今殿内的气氛确实是凝滞了下来,连檀香燃动的声音都听得格外清晰。
大臣们都被这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惊得不轻,他们敢跟官家顶嘴,
可以说是因为在这几十年的相处里摸透了赵祯的性格,而千阙一个小年轻,这么勇的吗?
最后,殿内的僵局终究被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也就是如今的宰相韩章给打破了,
这位宰相先是狠狠瞪了身旁的黄光一眼,那眼神像在说“都怪你挑事”,随即出列奏道,
“官家,此次西夏在边境陈兵二十万,依臣之见,这次西夏不过是在试探,
应当是半年前宁远侯将交趾灭国的举动吓到了那李谅祚那小儿。”
他顿了顿,声音沉稳下来,
臣听说那李谅祚自小便身体抱恙,如今的病情更是药石无医,而那李谅祚的长子李秉常不过是一六岁稚儿,
想必此次试探,是想要试探我大宋对他西夏的态度,他这是算准了,若是西夏此次兵败,这李谅祚可借机再次称臣,
日后,这李谅祚病逝,幼子即位,我大宋便没有理由再去攻打西夏,再开战端,
而大理一向偏安一隅,其余小国不足为虑,到时,西夏便只用防备辽国,
若是西夏此次胜利,便可借此机会勒索我大宋,以强大自身国力,
而若是我大宋避而不战,以如今这边关守兵的状况来看,决计是抵挡不住西夏破关的,
那时,这西夏兵照样能够南下劫掠,官家,这李谅祚,打的是稳赚不赔的阳谋啊!”
而赵祯听完韩章这番话,也是细思极恐,难怪这西夏敢陈兵二十万叩边,左右他都不吃亏啊!
“韩卿,那如今可该如何是好?”
“官家,依臣之见,此战必须要打,还必须要打赢,以彰我大国之威严,同时,还要防备辽国借机南下劫掠。”
赵祯点了点头,对于韩章他还是非常信任的,于是,在这一次的紧急朝会中,
任命英国公为主帅,皇城司指挥使雷静为监军,率领二十万禁军半个月后前往宋夏边境,抗击夏军。
而这次战役当然也少不了千阙这位刚刚立下了灭国之功的宁远侯,
千阙被任命掌管三万骑兵,他的两位副手,两位马军司副指挥使也各自掌管一万五千骑兵,他们三人共同负责策应主力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