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的鲁特琴声渐渐变得明快起来，像是流淌的溪水忽然撞上了礁石，溅起一串活泼的音符。舞池里的人们也随之加快了脚步，裙摆与衣角翻飞的速度更快，空气中的热烈气息又浓了几分。
清哲显然很喜欢这种氛围，他面前的酒杯很快就见了底，又跑去找侍者续了两杯，回来时脸上已经泛起淡淡的红晕，眼神也比刚才更亮了些。“沐暃，你也多喝点啊，这酒越喝越甜呢。”他举着杯子，兴冲冲地朝沐暃晃了晃。
沐暃看着自己杯里几乎没怎么动的硫光酿，摇了摇头。那股酸涩中带着微苦的味道实在不合他的口味，他只能学着清哲的样子，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让液体在舌尖停留片刻，再慢慢咽下去，试图品出清哲说的“回甜”，可到头来，尝到的依旧是挥之不去的涩味。
“我还是不太习惯这个味道。”沐暃放下酒杯，看着清哲又咕咚咕咚喝下去半杯，忍不住叮嘱道，“你也少喝点，别喝醉了。”
“放心吧，我酒量好着呢！”清哲拍着胸脯保证，脸上的红晕又深了些，说话的声音也比刚才大了些，带着点酒后的兴奋。
就在这时，一阵清幽的芳香随着晚风飘了过来，像是兰草混着晨露的气息，清冽又温柔，瞬间压过了酒吧里浓郁的酒气和脂粉气。沐暃和清哲都下意识地抬起头，朝着香气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位穿着淡紫色长裙的女子正轻步朝他们这边走来。她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身姿窈窕，裙摆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像一朵盛开的紫丁香。她的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纤细的脖颈，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眼神温柔得像一汪春水。
女子径直走到他们的桌旁，目光落在脸颊微红的清哲身上，那笑容又深了几分，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拂过心尖：“这位小帅哥，要来跳一支舞吗？”
她说着，伸出了自己的纤纤玉手。那双手白皙细腻，指尖涂着淡淡的粉色蔻丹，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清哲瞬间看呆了，眼睛瞪得圆圆的，嘴巴微微张开，连呼吸都忘了。他长这么大，还从没被这么漂亮的姐姐主动邀请过，尤其是对方身上那股好闻的香气，让他觉得像是置身于开满鲜花的山谷，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
沐暃也忍不住多看了女子两眼，不得不承认，她确实生得十分迷人，尤其是那份温柔的气质，像月光一样让人觉得舒服。
“我……我……”清哲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下意识地看了看沐暃，像是在寻求鼓励。
沐暃朝他挤了挤眼睛，笑着点了点头。
得到鼓励的清哲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颤抖着伸出自己的小手，轻轻握在了女子的手心里。女子的手暖暖的，软软的，像握着一团棉花，清哲的心跳瞬间加速，“咚咚”地像要跳出胸腔。
“走吧。”女子笑着轻轻拉了他一下，带着他朝着舞池中央走去。
清哲像个提线木偶似的跟着她，脚步都有些发飘。走到舞池中央，女子松开他的手，轻轻后退半步，摆出了跳舞的姿势，示意他跟上。清哲虽然有些手足无措，但好在以前跟着爹娘学过两招基础的舞步，笨拙地模仿着女子的动作，与她跳了起来。
起初他还有些僵硬，总是踩错节拍，甚至不小心踩到了女子的裙摆，引得他满脸通红，一个劲地道歉。但女子始终笑着，耐心地引导着他，渐渐地，清哲也放松了下来，舞步虽然依旧生涩，却多了几分自然。
“小帅哥叫什么名字啊？”女子一边跳着，一边柔声问道，目光里满是善意的笑意。
“我叫清哲。”清哲的声音还有些发紧，却比刚才镇定了许多，他仰着脸看着女子，好奇地问道，“你呢？”
“我叫黄婷。”女子笑着回答，旋转间，裙摆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很高兴能为你跳一支舞。”
“嗯，我也是。”清哲用力点头，小脸上写满了认真，眼睛里的光芒比酒吧里的灯光还要亮。
舞池边的沐暃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实在没想到，平时看着挺机灵的清哲，在女生面前竟然这么腼腆，而且看他那眼神，分明是有些心动了，活脱脱一副小“花痴”的模样。
他端起自己的酒杯，又抿了一小口硫光酿，心里想着，或许带清哲来这里，确实是个正确的决定，至少让他体验到了不一样的热闹。
就在沐暃收回目光，准备继续研究这难喝的酒时，又一阵淡淡的香气飘了过来。这次的香气不像黄婷身上的兰草香那般清冽，而是带着一丝甜美的果香，像熟透的蜜桃，让人觉得温暖又愉悦。
他抬起头，只见一位穿着鹅黄色襦裙的女子正站在他的面前。
这位女子看起来比黄婷还要年轻些，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梳着双环髻，发间插着两颗圆润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她的眼睛很大，像含着水光的黑葡萄，鼻子小巧挺翘，嘴唇涂着淡淡的胭脂，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显得格外娇俏可爱。
沐暃不得不承认，这位女子比刚才的黄婷还要漂亮几分，尤其是那份灵动的气质，像林间跳跃的小鹿，让人眼前一亮。
女子的美目饶有兴致地注视着他，见他看过来，便大大方方地伸出了自己的手，手心朝上，像在等待什么。她的声音比黄婷的更娇甜些，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宝宝，能否跳一支舞吗？”
“宝宝？”
沐暃顿时愣住了，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眨了眨眼，确认女子的目光确实是在看着自己，而且那声“宝宝”清晰地钻进了他的耳朵里，带着不容错辨的亲昵。
他活了十二年，还从没被人这么叫过。爹娘叫他“暃儿”，清虞缨和清哲叫他“沐暃”，可“宝宝”这个称呼，实在太陌生，太……幼稚了。
沐暃皱起眉头，心里忍不住嘀咕：当我是两岁小孩吗？还叫我宝宝？我都比你矮不了多少了，怎么看也不像需要人哄的宝宝啊。
他看着女子伸过来的手，又看了看她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发愣地开口，语气里满是疑惑和不解：“你……说什么？”
他顿了顿，确认自己的声音足够清晰，再次问道：“你叫我宝宝？我今年十二了。你居然叫我宝宝？”
这话一出，女子明显也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她眨了眨大眼睛，上下打量了沐暃一番——少年穿着靛蓝色的短打，身形确实不算高大，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尤其是那双清澈的眼睛，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确实挺符合“宝宝”这个称呼的。
女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梨涡在脸颊上漾开，更显娇俏：“对啊，叫你宝宝有什么问题吗？你看起来这么可爱，不就像个宝宝吗？”
“可爱？”沐暃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宁愿别人说他“厉害”“能打”，也不想被人说“可爱”，尤其是从一个漂亮姐姐嘴里说出来，还带着“宝宝”的称呼，让他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像是有蚂蚁在爬。
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手，摇了摇头：“我不跳，而且我不是宝宝。”
女子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似乎有些意外他会拒绝，但很快又恢复了笑意，非但没有收回手，反而往前凑了凑，声音更甜了：“别这么冷淡嘛，宝宝。就跳一支舞，很快的，好不好？”
她一边说，一边试图去拉沐暃的手，语气里的撒娇意味更浓了。
沐暃连忙往旁边挪了挪身子，避开了她的手。他实在受不了这种过分亲昵的称呼和举动，尤其是在这样热闹的场合，让他觉得脸上发烫，只想赶紧结束这场对话。
“我说了，我不跳。”沐暃的语气坚定了些，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抗拒，“而且请你叫我沐暃，不要叫我宝宝。”
舞池中央的清哲和黄婷似乎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都停下舞步朝这边望来。清哲看到沐暃皱着眉的样子，还有那位黄衣女子有些尴尬的神情，忍不住担心起来，想过来看看，却被黄婷轻轻拉住了。
“别去打扰他们啦，或许只是小误会呢。”黄婷笑着对他说，轻轻推着他继续跳舞。
黄衣女子看着沐暃那副坚决的样子，又看了看周围投来的目光，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尴尬。她收回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小声嘟囔了一句：“不跳就不跳嘛，干嘛这么认真……”
说完，她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朝着舞池的另一边走去，很快就融入了晃动的人群中，只留下那股甜美的果香，还在空气中残留了片刻。
沐暃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才松了口气，感觉像是打赢了一场奇怪的仗。他端起水杯，咕咚喝了一大口，试图压下心里的别扭。
原来酒吧里不仅有难喝的酒，还有这么奇怪的姐姐，喜欢叫别人“宝宝”。
他抬头看向舞池中央，清哲正和黄婷跳得开心，小脸上满是笑容，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的插曲。沐暃摇了摇头，心里想着，还是清哲适应得快，自己果然还是不太适合这种地方。
窗外的夜色更浓了，酒吧里的琴声依旧悠扬，只是沐暃的心绪，却因为那个“宝宝”的称呼，变得有些乱糟糟的。他开始有些想念迎客楼的安静，想念清虞缨泡的清茶，甚至想念修炼时那种心无旁骛的专注。
或许，是时候该回去了。
沐暃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沙漏，估算着时间，决定等清哲跳完这支舞，就拉着他离开这个让他既好奇又别扭的地方。
这两个小家伙，在里面不仅喝酒，还跟陌生女子跳舞。
她抬手看了看天色，指尖在掌心掐出深深的印痕，耐心地等待着。等他们出来，一定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家规”。
夜风吹过，带着酒吧里飘出的酒香和笑声，却吹不散清虞缨眼底那抹越来越浓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