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氏王庭的血脉……赤火氏的菌丝……”
低沉的声音在白虎殿偏殿内回荡，嬴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那份由唐厉和苏河联合签署的检测报告，指节与青铜案几接触发出规律的叩响，每一声都仿佛敲在在场众人的心弦上。殿内烛火摇曳，将他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如同蛰伏的巨兽。
“这意味着什么？”项羽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他双臂环抱，肌肉虬结，“月氏王，那个不久前还在与我们讨价还价，要求建造浮空祭坛的老狐狸，他本人就是赤火氏？还是整个月氏王族，都已经被……‘污染’了？”
“更可能是后者，或者说，是一种我们尚未理解的共生或控制关系。”张良眉头紧锁，清俊的脸上笼罩着一层阴霾，“若月氏王本人就是主谋，他不必大费周章派一个副使来执行如此危险的任务。菌丝与王族血脉的高度吻合，更像是一种……烙印，或者是一种以血脉为媒介的操控手段。”
韩信的目光则投向殿外漆黑的夜空，仿佛在推演着某种战术：“关键在于‘借尸还魂’。阿史那·零的菌丝之躯被净化了，但‘赤雾’的意志显然没有完全消失。它声称已借风散播。如果月氏王族是‘尸’，那么，下一个被‘魂’附着的，会是谁？或者说，哪里才是它真正的目标？”
一直安静旁听的公子嚣，此刻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与他年龄不符的忧虑，轻声问道：“首席，张部长，如果……如果月氏王庭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菌巢’，那我们派去帮助他们建造浮空祭坛的公输般大师，还有随行的星纹匠正们……他们岂不是……”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寒意已经瞬间席卷了整个偏殿。
阴冷、潮湿的地牢最底层，特制的星纹禁锢法阵中央，禁锢着那具已失去大部分活性、但仍偶尔会抽搐一下的菌丝残骸。黑冰台台首“影锋”亲自坐镇，庚七、蒙坚、鉴心等核心头目分立四周。
各种已知的审讯手段——物理的、精神的、星纹能量刺激的——都已尝试过，但这团菌丝残骸除了本能地蠕动，并未给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反馈。它更像是一个失去了指令的空壳。
“它的‘意识’，或者说承载‘零号面匠’人格的部分，可能真的随着那些赤雾微粒消散了，或者转移了。”鉴心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疲惫。
“不，还有办法。”影锋的声音透过面具，显得冰冷而毫无感情。他转向旁边一位一直沉默的黑冰台技术官员，“启动‘星纹频率共振追溯仪’，以我们提取到的菌丝基础频率和月氏王族血脉标记为引，尝试进行广域弱信号捕捉。看看能不能钓到……还在活动的‘鱼’。”
复杂的仪器被推入地牢，发出低沉的嗡鸣。光幕上，无数细微的频率信号如同深海中的游鱼般闪烁不定。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众人几乎要放弃时，光幕上一个极其微弱、但与菌丝基础频率同源的信号，猛地跳动了一下！
“捕捉到了！信号源……不在月氏方向！”操作员的声音带着惊愕，“信号源……在联邦境内！坐标……云梦泽南岸，瓯骆部族宣抚使桀骏的驻地附近！”
几乎在信号被锁定的同时，一骑快马冲破夜幕，带着浑身血腥和尘土，踉跄着闯入启明城，直奔执政区。来人是公输般麾下的一名年轻星纹匠正，他左臂缠着染血的绷带，脸上满是惊魂未定。
“首席！大元帅！不好了！”他几乎是摔倒在嬴政等人面前，声音嘶哑，“我们……我们在月氏帮助建造祭坛的队伍……遭到袭击！不是月氏人，是……是一群怪物！身上长着菌斑，力大无穷，不惧普通刀剑！公输大师让我们分散突围，我拼死才逃出来报信！月氏王庭……月氏王庭已经失控了！”
坏消息接踵而至。
几乎在同一时间，来自瓯骆部族宣抚使桀骏的紧急密报也通过加密信道传来。密报很简单，却令人毛骨悚然：“驻地周边数个村落，发现村民行为异常，眼神呆滞，皮肤出现不明红色菌斑，力量大增，具有攻击性。疑似……瘟疫，但更像……中邪。”
线索瞬间清晰，又瞬间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赤火氏的后手，并非直接攻击联邦核心，而是选择了渗透和污染！月氏王庭可能已沦为菌丝控制的傀儡巢穴，而瓯骆部族这边，则出现了被“赤雾”能量污染、发生异变的平民！
“声东击西？还是多点开花？”韩信眼神锐利，“月氏那边吸引我们的注意力，甚至可能牵制公输般他们，真正的污染源，却在我们的腹地悄然扩散！”
“必须立刻行动！”项羽豁然起身，杀气腾腾，“我带兵去月氏，把公输般他们捞出来，再把那个鬼王庭掀个底朝天！”
“不，大元帅。”嬴政抬手阻止了他，目光深邃，“月氏情况不明，贸然大军压境，正中下怀。而且，若整个王族皆已被控，我们面对的将不是一个王国，而是一个……巨大的、充满敌意的菌巢。眼下，清理门户，稳固联邦内部，才是首要。”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张良和公子嚣身上：“子房，你立刻以联邦名义，向所有附属部族、诸侯发出最高警示通报，描述菌斑特征，要求严密监控，一旦发现立即隔离并上报。同时，启动应急外交预案，稳住西域局势，绝不能让恐慌蔓延。”
“嚣，”他又看向少年，“你随我去瓯骆驻地。你需要亲眼看看，被‘赤雾’侵蚀的土地和人民是什么样子。文明守护，不仅仅是建造浮空城，更要在深渊边缘，筑起人心的堤坝。”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重。嬴政的车驾在精锐卫队护送下，悄然抵达了距离瓯骆主营地尚有数十里的一个异常村庄外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如同铁锈混合了腐烂水果的甜腥气味。
借着微弱的星光和火把，可以看见村庄死寂一片，没有正常的炊烟和犬吠。一些身影在黑暗中蹒跚游荡，他们的动作僵硬，皮肤在火光下隐约可见片片暗红色的、如同苔藓般的菌斑。他们的眼睛空洞无神，偶尔喉咙里会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
桀骏带着一队瓯骆武士迎了上来，这位以勇猛着称的部族宣抚使，此刻脸上也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惧。“首席，”他压低声音，“我们不敢靠太近，这些人……力大无穷，而且……好像不怕疼。我们试着用网捕捉过一个，他……他居然能生生把特制的兽筋网扯裂！”
公子嚣紧紧跟在嬴政身后，小脸煞白，他看着远处那些游荡的、曾经可能是农夫、渔民的身影，胃里一阵翻腾。这不是战场上的厮杀，这是一种更令人心悸的、对“人”本身的扭曲。
“感受到了吗？”嬴政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平静无波，却带着千钧之力，“这就是‘赤雾’。它不直接摧毁城市，它侵蚀生命，扭曲意志，将文明的基石——人，变成它蔓延的养料和武器。恐惧吗？”
公子嚣用力咽了口唾沫，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点了点头，又立刻用力摇头：“怕……但更愤怒！”
就在这时，村庄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如同指甲刮擦金属的嘶鸣！那些游荡的菌斑感染者仿佛接到了指令，齐齐转向嬴政等人所在的方向，空洞的眼睛里骤然亮起两点微弱的红光，如同潮水般涌来！
“保护首席！”卫队统领厉声喝道，盾牌瞬间竖起，长戟如林。
然而，嬴政却上前一步，越过了盾墙。他抬起手，掌心不知何时托着一枚小巧的、正是那榫合了九卷星纹的“远古U盘”。U盘表面，那个被打上的“疫苗孔”正散发着微弱的、纯净的银白色光芒。
他没有攻击，只是将自身的精神力，通过文明守护者的权柄，缓缓注入U盘。
嗡——！
一道无形的、清越的共鸣声以嬴政为中心，如同水波般扩散开来。那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涤荡污秽、抚慰心灵的奇异力量。
银白色的光晕扫过冲来的菌斑感染者。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感染者身体猛地一僵，皮肤上的菌斑如同遇到阳光的冰雪，发出“滋滋”的声响，颜色迅速黯淡、剥落。他们眼中的红光熄灭，动作停滞，随即软软地瘫倒在地，陷入了沉睡。
后续的感染者仿佛遇到了无形的屏障，变得焦躁不安，在原地打转，不再向前。
“星纹……共鸣……”公子嚣喃喃道，他看着嬴政手持U盘、独自面对扭曲人群的背影，那身影在黎明前的微光中，仿佛与整个文明的历史长河连接在了一起。
嬴政收回手，U盘的光芒渐渐隐去。他看向那片死寂的村庄，以及更远方未知的黑暗，缓缓道：
“看，这就是我们为何而战。不是为了征服，而是为了守护这‘人’之所以为人的光芒。‘赤雾’想借尸还魂……”
他顿了顿，声音斩钉截铁，带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
“那我们就将它连同它想借的‘尸’，一同……焚成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