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在封闭的主控室里炸开，震得吴哲耳膜嗡嗡作响。
他猛地回头，预想中自己后脑开花的场面没有出现。那个刚刚翻进来的敌人，眉心多了一个精准的弹孔，仰面倒了下去，身体还在抽搐。
闸门的破洞处，林峰的身影挤了进来，他身上沾满了血污和尘土，作战服被划开了好几道口子，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他没有停顿，反手将一个几乎失去意识的人从身后拖了进来，重重地靠在控制台上。
是齐桓。
齐桓的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染透了，脸色苍白如纸，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嘴里发出无意识的呻吟。
“头儿？”吴哲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想站起来，腿却软得使不上力。
“别他妈废话！”林峰没有看他，而是对着通讯器，用嘶哑的嗓音发出了咆哮，“齐桓！守住门口！吴哲！你他妈还有多久？！”
这声怒吼，仿佛是命令，又仿佛是在质问命运。
“头儿……我……”吴哲看着几乎昏迷的齐桓，又看了看闸门外影影绰绰的敌人，一时间心乱如麻。
“山猫！”林峰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转身对着角落里那个用火力勉强支撑的男人吼道，“把那边的服务器机柜推过来！堵住这个洞！”
“是！”山猫应了一声，拖着伤腿，用尽全身力气将一个半人高的金属柜子推向闸门。
“砰！砰！”又是两声枪响，林峰手中的步枪精准地点掉了两个试图从破洞里伸出枪管的敌人。
主控室里暂时获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金属柜子被死死地抵在破洞上，外面传来疯狂的撞击声和叫骂声，但总算，他们有了一道脆弱的屏障。
林峰这才转过身，快步走到齐桓身边，撕开他身上的作战服。
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从齐桓的肩膀一直延伸到肋下，鲜血还在不断地往外冒。
“急救包！”林峰吼道。
吴哲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从墙角的装备箱里翻出急救包扔了过去。
林峰手上的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清创，消毒，上药，包扎，一气呵成。但他的脸色，却越来越沉。
“头儿，齐桓他……”山猫靠在墙上，大口喘着粗气，他的腿上也在流血。
“还死不了。”林峰的声音很冷，“吴哲，现在，告诉我，你刚才在吼什么？陈静怎么了？你发现了什么？”
吴哲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指着自己面前那块还在闪烁着血红色锁头的主屏幕。
“头儿，我们都错了。陈静那个疯女人，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让我们破解这个系统。”
吴哲的声音又急又快，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激动和恐惧。
“你看这个点，这个一直在闪烁的光标。我之前以为是系统漏洞，或者是她留下的陷阱，我试了上万种方法去攻击它，都没有用。”
“直到刚才，就在那个敌人把枪口对准我的时候，我才想明白。这不是一个程序里的点，这是一个……坐标！”
“坐标？”林峰正在给齐桓打止痛针的手顿了一下。
“对！一个物理坐标！”吴哲的眼睛里闪着光，“她不是让我们用代码去开锁，她是告诉我们，真正的钥匙，在基地的某个地方！她要我们……亲自去拿！”
林峰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他看着屏幕上那个不起眼的光点，脑子里无数线索飞快地串联起来。
“物理位置……”他喃喃自语，“她算准了我们会分头行动。她把我们困在这里，又把齐桓和我引到核心区……这是一个双重陷阱！”
山猫听得目瞪口呆：“你的意思是……我们从头到尾，都在被那个娘们儿牵着鼻子走？她故意让我们找到这里，又故意让我们破解不了，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不止是拖延时间。”林峰站起身，看着那扇正在被不断撞击的闸门，“她是想让我们在绝望中，自己找到这个所谓的‘希望’，然后，再为了这个希望，去闯一个她早就设计好的，必死的局。”
“我操！”山猫忍不住骂了一句，“这女人的心是黑的吗？太毒了！”
“头儿，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吴哲问道，“我已经开始用这个坐标反向解析了，应该很快就能定位到具体位置。”
林 an＞峰没有立刻回答，他弯下腰，仔细查看齐桓的伤口。
刚刚包扎好的纱布，竟然又被黑红色的血液浸透了，而且伤口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黑色，并且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
“齐桓，你感觉怎么样？”林峰的声音压得很低。
“头儿……”齐桓的意识清醒了一些，他咧开嘴，想笑一下，却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感觉……跟新兵连第一次五公里武装越野差不多……腿不是自己的了……妈的，这次是半个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
他喘着气，继续说道：“头儿，别管我……你们……你们快想办法……”
“闭嘴！”林峰打断了他，伸手触摸了一下齐桓伤口边缘的皮肤，那里的温度高得吓人。
“不对劲。”林峰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子弹上有东西。”
“什么东西？”吴哲和山猫同时凑了过来。
“某种腐蚀性的化学药剂，或者……是生物毒素。”林峰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伤口正在坏死，而且速度很快。常规的急救药品根本没用。”
这个发现，让刚刚燃起一丝希望的主控室，再次坠入冰窟。
他们不仅被敌人堵死了门，还面临着生化武器的威胁。齐桓的生命，正在以秒为单位流逝。
“滴滴滴！”
就在这时，吴哲的控制台发出一阵急促的提示音。
“找到了！头儿！我定位到坐标的位置了！”吴哲激动地喊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面前的屏幕上。只见基地的三维结构图被调了出来，一个红色的标记点，在一个熟悉的区域闪烁着。
吴哲指着那个点，一字一句地说道：“位置在……A7区，手动制动开关旁边的一个……维修箱里。”
A7区。
当这三个字出现时，林峰和山猫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那里，是他们刚刚逃出来的地方。
那里，有三台不知疲倦、火力凶猛的杀戮机器人。
那里，是名副其实的死亡禁区。
“哈……哈哈……”齐桓突然笑了起来，笑声虚弱而沙哑，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悲凉和自嘲。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这样……”他看着天花板，眼神有些涣散，“那个疯女人……她就是想看我们像笼子里的老鼠一样……给了个出口，却在出口外面放了只猫……”
“头儿，这是个死局。”山猫的声音干涩，“我们现在这个状态，冲不出去外面的包围。就算冲出去了，带着齐桓，也绝对不可能再闯一次A7区。那跟自杀没区别。”
吴哲的脸色也变得惨白。他看着屏幕上的红点，那个他拼尽全力找到的希望，此刻却像一个血淋淋的嘲讽。
“头tou er，还有一种可能……”吴哲艰难地开口，“这个坐标……会不会是假的？陈静那么恨我们，她会不会故意留一个假的目标，一个陷阱，就是为了引诱我们去送死？那个维修箱里，可能什么都没有，或者……只有一颗炸弹。”
这个问题，像一把重锤，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是钥匙，还是墓志铭？
是唯一的生路，还是通往地狱的请柬？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门外撞击的声音越来越响，头顶的通风管道里，也传来了金属摩擦的“吱嘎”声，敌人正在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
齐桓的呼吸声越来越微弱，他脸上的黑气，已经蔓延到了脖子。
林峰闭上了眼睛。
他的脑海中，闪过了无数个画面。新兵连的绿皮火车，训练场上的汗水和泥泞，和战友们在炊事班偷馒头，在深夜的战壕里分享一支烟……
他想起了许三多那张憨厚的脸，想起了袁朗那句“平常心”，想起了铁路大队长拍着他肩膀说“A大队，是你们的家”。
家……
他睁开眼，眼底一片血红。
他走到吴哲身边，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三维地图。
“吴哲，把从这里到A7区的所有通道，全部标出来。包括通风管道，维修通道，任何一个能钻过去的地方。”
“头儿，你……”吴哲愣住了。
“快！”
“是！”吴哲不敢再多问，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很快，一张复杂的路线图呈现在屏幕上。
林峰看着那张图，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敌人的兵力分布，机器人的巡逻路线，齐桓的生命倒计时，所有的一切，都在他脑中交织成一张绝望的网。
他需要一把刀，一把能斩断这张网的刀。
“山猫。”林峰忽然开口。
“到！”
“你还剩多少弹药？”
山猫检查了一下弹匣：“步枪两个基数，手枪满弹匣，还有两颗震撼弹，一颗烟雾弹。”
“够了。”林峰点点头，然后转向吴哲。
“你，把你身上所有能用的电子设备都拆下来，特别是电池。还有，把控制台的备用电源模块给我卸一个下来。”
“啊？头儿，你要这些干什么？”吴哲一脸茫然。
“别问，照做。”林峰的语气不容置疑。
他自己则开始检查身上的装备，将多余的东西全部扔掉，只留下武器，弹药，和一把军刀。
最后，他走到了齐桓身边，蹲了下来。
“齐桓。”
“……头儿。”齐桓的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搞对抗演习吗？在废弃炼钢厂那次。”林峰的声音很平静。
“……记得。”齐桓的嘴角扯了扯，“我……我掉进了石灰坑……差点成了兵马俑……是你把我……把我拖出来的……”
“是啊。”林峰说，“当时你小子哭得跟个娘们似的，说再也不跟我一组了。”
“我……我那是……被石灰呛的……”齐桓虚弱地辩解着。
“行了，别说话了，省点力气。”林峰拍了拍他的脸，“现在，我再拉你一次。你得给我撑住了。你要是敢死在这里，等回去了，我亲自去你坟头，把你那些糗事，说给全大队的人听。”
齐桓的眼睛里，重新亮起了一丝光。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林峰站起身，环视了一圈这个被困的斗兽场。
他看着已经把一堆电子零件和电池堆在他面前的吴哲，看着拖着伤腿，眼神决绝的山猫，看着躺在地上，却依旧不肯放弃的齐桓。
他的兵，都在这里。
“好了。”林峰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现在，听我命令。”
“我们不守了。”
“我们……打出去。”
他指着屏幕上那条最危险，也最短的红色路线。
“吴哲，你负责开路。山猫，你负责断后。齐桓，你负责……活着。”
吴哲的嘴巴张成了o型：“头`er，我……我开路？我怎么开？”
林峰拿起他拆下来的那些电池和零件，用最快的速度组装成一个简易的装置。
“用这个。”林峰将那个粗糙的装置塞进吴哲手里，“这是一个大号的Emp炸弹。能让那些机器人短路大概十秒钟。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至于外面的敌人……”林峰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们想把我们当瓮中之鳖，那我们就告诉他们，鳖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他看向吴哲，眼神里带着一种疯狂的信任。
“吴哲，我再问你最后一遍。那个坐标，指向的到底是钥匙，还是我们的墓志铭？”
吴哲看着林峰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犹豫，只有破釜沉舟的决心。他知道，这个问题，林峰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他只是需要一个，让他所有兄弟，都跟着他一起疯的理由。
吴哲挺直了胸膛，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报告头儿！是钥匙！我用我这条命担保，那他妈的绝对是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