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甜憩”内，午后阳光流淌，将徐卓远周身最后一丝因林浩而起的滞涩感彻底消融。他放下白瓷勺，碗底干净得如同被精密计算过清洗路径。系统状态：稳定。干扰等级：归零。
他抬眼，看向柜台后正低头擦拭器具的封瑶。她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与这个浮躁世界格格不入的宁静韵律。阳光勾勒着她纤细的脖颈和柔和的侧脸轮廓，像一幅被时光精心打磨过的古典画作。
“数据确认：‘甜憩’环境因子及核心个体‘封瑶’，对系统稳定性维持具备不可替代的高效增益。”徐卓远的大脑冷静地输出着分析结论。但同时，一个更深的、超越了当前数据模型的认知，如同深海潜流，无声却坚定地涌动——他需要重新定义她在他世界里的参数和权重。她不仅仅是一个提供“情绪阻尼器”的“环境常量”，更是一个能主动影响他系统状态、且其影响机制深奥迷人的“高价值变量”。
并且，基于林浩这个“外部干扰变量”的出现，一个清晰的防御性协议被自动加载：必须确保该“高价值变量”的稳定性和访问权限的排他性（或至少是高度优先性）。任何未经授权的探测、连接尝试，都可能引入不可预测的风险，破坏目前已建立的脆弱平衡。
“账结一下。”徐卓远起身，走到柜台前。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但若仔细分辨，似乎比往常多了一丝几不可察的…郑重。
封瑶抬起头，对他浅浅一笑：“好的，冰糖雪梨和桂花酒酿小圆子，一共二十八。”她熟练地操作着收款机，随口问道，“今天尝试的新品，还合口味吗？”
“数据反馈良好。”徐卓远下意识地用了惯常的表述，但随即，他看到她眼中那抹了然与温和，一种试图让回应更贴近“普通社交范式”的冲动，促使他补充了两个字，“……不错。”
这简单的两个字，对于徐卓远而言，已是一次对自身行为模式的显着偏离。他看着她微微弯起的眼眸，感觉系统缓存区似乎因为这两个字的额外输出而产生了轻微的升温。
付款完成，他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的目光落在封瑶因常年接触糖水食材而略显纤细、但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的手指上，一个基于逻辑推演和新生“防御协议”的请求，被生成并发送：
“根据观测，北门小巷人流量在特定时段存在峰值，且人员构成复杂。你每天打烊时间较晚，独自返回宿舍路径存在潜在风险。建议启用安全护送程序。我可以调整每日离馆时间，与你打烊时间同步。”
这段话他说得平稳清晰，如同在陈述一个实验方案，不带任何暧昧色彩，只有纯粹的“风险评估”与“方案优化”。然而，其核心意图，却明确指向了“守护”与“权限绑定”。
封瑶明显愣了一下。她抬起眼帘，清澈的眸光直直地看向他，带着一丝探究，仿佛要透过他冷静的外表，看清其下隐藏的、与以往截然不同的逻辑内核。眼前的徐卓远，似乎还是那个严谨到近乎刻板的学神，但在这份严谨之下，却涌动着她上一世未曾感受过的、笨拙却坚定的关切。
重生归来，她带着满身疮痍与悔恨，选择默默守候，用一碗碗糖水温润他可能依旧冰冷的世界，弥补前世的遗憾。她从未奢望过能如此快地在他严密的心防上撬开一丝缝隙。更没想到，率先伸出触角的，会是他。
是她的改变，像一只蝴蝶扇动了翅膀，终于开始引动了他世界的风吗？
一丝酸楚混合着巨大的暖意涌上心头，几乎让她眼眶微热。她迅速垂眸，借由整理柜台的动作掩饰瞬间的失态，再抬头时，脸上已恢复了那份温婉的沉静，只是眼里的光，更软了几分。
“不用那么麻烦的，”她轻声拒绝，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我习惯了，而且巷子口就有保安亭，很安全。”
“习惯不等于最优解。保安亭存在物理距离，响应存在时间延迟。”徐卓远逻辑严谨地反驳，眉头微蹙，似乎对她的“非最优选择”表示不赞同，“我的方案能确保路径全程处于可控范围，风险系数可降至最低。”
他的坚持，让封瑶心头那点暖意彻底化开。她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仿佛在守护某个重要定理般的专注，终于轻轻点了点头：“……那，好吧。谢谢你，徐卓远。”
“接受感谢。此方案符合双方系统效率最大化原则。”徐卓远颔首，协议达成。他转身离开，脚步依旧稳定，但背影似乎比来时松缓了些许。
看着他消失在巷口，封瑶缓缓靠在柜台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的白瓷碗沿。重生后，她努力变得通透、坚定、主动珍惜，试图治愈他，也救赎自己。却没想到，治愈的第一步，竟是以这样一种方式，由他主动迈出。
这不再是上一世她单向的、小心翼翼的追逐，而是……双向的靠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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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傍晚，图书馆。
徐卓远如常坐在靠窗的老位置，屏幕上复杂的算法模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被解析、优化。然而，在某个处理间隙，他会极快地调出一个隐藏的进程，进行简短的推演：
【推演目标：林浩潜在行动路径。
可能性A：基于社交好奇心，短暂探访“甜憩”，采集信息后兴趣转移。概率：35%。
可能性b：持续关注目标个体“封瑶”，并尝试建立社交连接。概率：45%。（需重点关注）
可能性c：因我的介入（昨日态度及可能的后续观察），放弃行动。概率：20%。】
推演结果，可能性b占比最高。这让他决定，之前达成的“护送协议”具有高度前瞻性和必要性。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拘谨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徐、徐卓远同学？”
徐卓远从屏幕前抬眼，看到一个戴着黑框眼镜、个子不高的男生站在旁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笔记本，神情紧张。是物理系大二的一个学弟，好像叫……赵辉。徐卓远对他有印象，因为曾在陈明教授的实验室见过他几次，做事极为认真，但似乎不太自信。
“有事？”徐卓远的回应言简意赅。
赵辉似乎被他冷冽的语气冻了一下，更紧张了，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有个关于量子纠缠在加密算法中应用的设想，但、但数学模型总是构建不好……陈教授说，这方面您可能能给些建议……不知道能不能、占用您一点时间？”
若是平时，徐卓远会直接让对方将问题摘要发送至邮箱，他选择性地进行书面回复。高效，且避免不必要的实时社交能耗。
但今天，他的目光掠过赵辉因紧张而泛白的指节，以及笔记本上那些虽然凌乱却透露出独特思考角度的公式，脑海中瞬间关联到了封瑶——那个同样在自身领域（虽然在他看来是糖水烹饪）专注、并且其成果（冰糖雪梨）对他系统产生积极影响的个体。
或许，对这种“专注型”个体的有限度协助，本身也是一种对“高价值环境”的间接维护？
“可以。给你十分钟。”徐卓破天荒地给出了实时交流的许可。
赵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激动地坐下，开始阐述自己的思路。
徐卓远安静地听着，偶尔在关键点插入一两个问题，或者直接指出他模型中的逻辑漏洞和可优化方向。他的指导依旧犀利，直指核心，没有任何多余的鼓励或寒暄，但对于陷入瓶颈的赵辉而言，已是拨云见日。
十分钟一到，徐卓远准时终止了对话：“思路已清晰，后续完善属于独立工作范畴。”
赵辉感激涕零地抱着笔记本离开，仿佛得到了什么武林秘籍。
徐卓远看着他的背影，冷静地记录：【对同类型“专注型个体”提供有限技术支持，未产生显着系统负担，且可能有助于维持学术环境良性循环。此行为可纳入日后酌情复用的应对策略库。】
这看似微小的改变，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是他内心坚冰开始融化的第一道裂隙。而这道裂隙的源头，清晰地指向那个名为封瑶的“变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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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五十分，徐卓远准时出现在“甜憩”门口。
封瑶刚刚收拾好店铺，锁上门，转身就看到他安静地等在不远处的路灯下。光影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白日的锐利，多了些许夜的沉静。
“走吧。”他言简意赅，与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不会让她感到不适的距离，并肩走入夜色。
回文学院宿舍的路并不长，两人之间大部分时间是沉默的。但这份沉默，并不尴尬，反而像一层柔软的薄纱，包裹着某种无声的交流。
“今天……实验室还顺利吗？”封瑶试着找一个话题，声音轻柔得像夜风。
“嗯。处理了一个学弟的算法问题。”他回答，顿了顿，罕见地补充，“思路尚可，但基础需加固。”
“能帮到人就好。”封瑶弯起嘴角。
又走了一段，快到宿舍楼时，徐卓远忽然开口，话题跳转得毫无征兆：“林浩昨天在课间，提到了你和‘甜憩’。”
封瑶脚步微顿，侧头看他。路灯下，他的表情看不真切，但她能感受到他身上瞬间绷紧的、那种类似于防御的状态。
“他说什么了？”她轻声问，心里已猜到了七八分。林浩那个人，她知道，家境好，人缘广，对很多新鲜事物（包括人）都抱有短暂的热情。
“他表达了探访意向。基于模糊的、非技术性评价。”徐卓远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批判意味。
封瑶忽然明白了。他今天提出的“护送”，以及此刻提及此事，并非偶然。这是一种笨拙的、用他独有的逻辑包装起来的……宣告主权？或者说，是划定领域？
她心里泛起一丝复杂的涟漪，有好笑，有温暖，也有微涩。她停下脚步，面向他，眼神在夜色中格外清亮：“徐卓远。”
他也随之停下，垂眸看她，等待她的下文，像等待一个重要的数据输入。
“ ‘甜憩’是开门做生意的，谁来都是客人。”她声音温和，却带着坚定的力量，“但是，能影响到我情绪的‘变量’，一直都很有限。”
她的话，像一把精准的密钥，瞬间解锁了他心中某个因林浩而起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解析的加密进程。
系统提示：【接收到关键信息。外部变量“林浩”的威胁等级评估……大幅下调。】
他看着她，路灯的光晕在她眼中碎成温柔的星子。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安心”的数据流，冲刷过他的逻辑核心。
“明白。”他颔首，紧绷的下颌线悄然放松，“到了。”
宿舍楼近在眼前。
“谢谢您送我回来。”封瑶微笑着道别，转身走进楼内。
徐卓远站在原地，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才转身离开。夜色中，他独自走在回理学院宿舍的路上，脑海中开始构建一个新的模型框架——
【项目：封瑶（核心变量）深度分析模型（V1.0 构建中）
属性：高价值，高稳定性，强治愈性，低干扰性。
关联性：与主体系统稳定态呈显着正相关。
防护等级：高（协议已部分加载）。
待研究：其影响机制深层原理（超越当前物理、生物、心理模型解释范畴）……】
他抬起头，夜空中繁星点点，如同无数待解析的数据。而其中一颗，似乎格外明亮，它的光芒，正悄然引导着他更新整个世界的算法。
端倪已现，变量入场，而他的系统，正在以超乎预期的速度，进行着静默而深刻的迭代升级。这一次，他不想再错过，也不会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