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时间，在一种近乎凝固的紧张感中流逝。
当倒计时最终归零的瞬间，月球背面，指定坐标点——一片位于环形山阴影下的、异常平坦的黑色岩床上空，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没有震耳欲聋的轰鸣，没有刺目的能量光束，只有一种仿佛来自宇宙深处的、低沉的嗡鸣，如同巨兽苏醒的呼吸。
嗡鸣声中，一点银白色的光芒凭空出现，随即迅速扩大，拉伸，最终稳定成一个高达十余米、边缘流淌着水银般光泽的椭圆形光门。光门内部并非实体，而是一片旋转的、仿佛蕴藏着无数星云的深邃幽蓝。
“星火”接触行动组全员，身着特制的、兼具防护与生命维持功能的月面行动服，站在距离光门约百米外。陆凡站在最前方，身侧是冷月璃和赵明宇，苏文瑾则在稍后位置，操作着一个便携式的多功能探测仪。他们身后，是数名精锐的“龙组”队员，组成了一个简易的防御阵型。
更远处的环形山脊阴影中，则隐藏着秦卫国安排的快速反应小队以及经过紧急改装的“利维坦之子”号，它们如同蛰伏的猎手，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所有人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屏住，目光死死锁定在那扇静谧却散发着无穷压迫感的光门之上。
陆凡能感觉到肩头金鼻子的紧张，小家伙的爪子紧紧抓着他的防护服，小鼻子却依旧在努力耸动，试图分析光门散发出的能量气息。“（没有味道……什么都没有……好像……好像不存在一样……）”金鼻子的意念充满了困惑。
同心仓鼠们的精神链接也牢牢维系着，它们传递来的感知同样是一片“空无”，仿佛那光门只是一个纯粹的幻影，不携带任何情绪、意念或能量特征。
这种绝对的“无”，比任何张扬的恶意更令人心悸。
就在这时，光门表面的星云漩涡旋转速度微微加快，三道身影，无声无息地从中迈步而出，踏上了月球的尘埃。
它们的出现，让所有严阵以待的地球成员瞳孔骤然收缩。
并非想象中狰狞的外星怪物，也非机械造物。那是三具高度在三米左右、通体由某种暗银色金属构成的人形轮廓。它们的躯体线条流畅而简约，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或接口，面部光滑如镜，只有两个深邃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圆形孔洞，代表着眼睛的位置。
没有明显的武器，没有能量波动，甚至没有生命体征。它们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三尊出自神只之手的完美雕塑，冰冷，精确，不带一丝烟火气。
为首的“引路人”微微抬起了那光滑的面部，“目光”扫过严阵以待的地球接触组。随即，一个平和、中性、没有任何语调起伏的声音，直接在所有接触组成员的脑海中响起，用的竟然是字正腔圆的汉语：
“向你们致意，太阳系的智慧生命。我们是‘引路人’序列第七观察使团。依照古老盟约与既定程序，前来进行初步接触与潜力评估。”
古老盟约？既定程序？
这两个词让陆凡心中一动，但对方没有给予思考的时间。
“为确保评估的客观性与安全性，请解除所有武装及主动能量屏障。接触区域已划定，范围为以光门为中心，半径五十米。请相关接触人员，独自进入此区域。”
解除武装？独自进入？
这要求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瞬间在接触组内部引起了波澜。
“不可能！”赵明宇几乎要脱口而出，被陆凡用眼神制止。
“龙组”队员更是肌肉紧绷，手指扣在了武器的保险上。
对方的要求，等同于将自身安全完全交由未知掌控！
苏文瑾急促地低声道：“无法扫描对方结构，无法分析其能量核心！它们……它们就像黑洞！”
冷月璃周身寒气微凝，精神链接中传来她清冷的声音：“其形如傀，其意如渊，不可信。”
陆凡看着那三尊冰冷的金属人形，大脑飞速运转。系统界面在他视野中闪烁，分析着对方的话语和形态，但给出的信息依旧有限，只提示对方科技层级极高，且未检测到“直接敌意”。
直接拒绝？可能会被视作缺乏诚意，甚至触发那所谓的“静默观察协议”。
完全服从？将自身命运完全交给对方，风险太大。
必须找到一个平衡点，展现合作意愿，同时保有底线。
陆凡深吸一口气，向前踏出一步，独自一人，走到了距离光门和那三名“引路人”约五十米的位置，正好是对方划定的区域边缘。他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持有武器，但体表那层由灵力和系统力量共同构成的、无形的防护场并未完全散去，只是降低了活性。
“我是陆凡，地球文明‘星火’计划接触代表。”他的声音通过外部扬声器传出，平静而坚定，“我们怀着和平与交流的意愿而来。解除所有防御不符合生命自我保护的本能，也非平等交流应有之义。我们愿意在确保基本安全的前提下，进行坦诚的对话。”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那为首的“引路人”：“若‘引路人’真如名号所示，意在引导而非胁迫，想必能够理解。”
沉默。
三尊金属人形没有任何动作，面部那深邃的眼洞依旧“注视”着陆凡。那平和的意念再次响起，听不出喜怒：
“逻辑链完整，符合‘可能性种子’基础行为模式。要求部分驳回，风险评估等级：低。允许携带基础生命维持与低活性个人防护进入接触区。”
对方做出了让步！这无疑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陆凡心中稍定，回头对紧张注视着他的同伴们微微点头，示意他们保持原位。他再次迈步，正式踏入了那半径五十米的接触区域。
当他双足完全踏入的瞬间，周围的环境仿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外界的声音（虽然月球几乎没有传声介质，但设备通讯和自身动作的震动感）似乎被隔绝了，一种绝对的寂静笼罩了他。他甚至能感觉到，与同心仓鼠们的精神链接也变得极其微弱，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他被孤立了。
“初步接触程序启动。”为首的“引路人”再次发声，“评估将分为三个维度：文明历史与韧性、个体潜力与独特性、科技理解与应用。”
“第一项，请简述你们文明面对已知最大生存危机时的应对方式，并展示相关历史佐证。”
问题来了！直接指向了地球文明目前最核心的机密——“观察者”的威胁！
陆凡心念电转。对方知道“观察者”吗？所谓的“古老盟约”是否与此有关？全盘托出风险未知，但完全隐瞒，在对方可能拥有的技术面前，恐怕毫无意义，反而会显得缺乏诚意。
他决定有限度地披露，并借此试探。
“我们文明目前正面临一个来自星空的、被称为‘观察者’的远古威胁。”陆凡沉声道，同时通过系统，将一部分关于“深渊之茧”及其危害的、经过筛选的非核心影像资料，以特定的能量频率释放出来，如同一个微缩的全息投影，展现在对方面前。
影像中，马里亚纳海沟那搏动的黑红色巨茧，南极冰渊下与冰夷残魂对抗的恐怖景象，虽然只是片段，却足以展现那毁灭性的力量。
“我们团结了星球上留存的不同力量，”陆凡继续道，影像中闪过AIb、龙组、渊灵族、冰璃一族乃至蓬莱商会协同作战的画面（同样经过处理），“以牺牲与勇气，摧毁了其部分遗留的‘灭绝信标’，延缓了危机的爆发。我们深知力量悬殊，但生存的意志，从未熄灭。”
他紧紧盯着“引路人”的反应。
三尊金属人形依旧静立，但在陆凡提及“观察者”和展示影像时，它们那光滑的面部，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如同电路板纹路般的流光一闪而逝。
为首的“引路人”沉默了数秒，似乎在处理信息。随后，那平和的意念再次响起，但陆凡敏锐地捕捉到，其中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韵律？
“‘观察者’……数据库匹配确认。序列：清理者。行为模式：绝对秩序，排斥变量。威胁等级：高。”
“你们能在其‘信标’激活初期进行有效抵抗，并展现出跨族群协作能力，符合‘韧性’标准。历史佐证有效。”
“现在，进行第二项评估：个体潜力与独特性。请展示，你，作为代表，所具备的……非凡本质。”
它的“目光”，那两道深邃的孔洞，仿佛穿透了陆凡的防护服，直接落在了他体内那流转的灵力，以及更深层的、与系统相连的根源之上。
压力，陡然倍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