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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青霞、紫霞、玄女与孙悟空四人在聚福楼四楼包间里,正吃得酣畅淋漓。桌上的八素八荤渐渐见了底,青瓷盘里的菜汁还泛着油光,像一层琥珀色的薄膜,象牙筷子搭在描金碗沿,筷尖沾着点点酱汁,映得木纹都染上几分暖色。

尤其是那盘红烧大闸蟹,只剩下最后一块饱满的蟹肉,藏在橙红如玛瑙的蟹壳里,裹着浓稠的琥珀色酱汁,酱汁里还浸着几粒翠绿的葱花,像落在红锦上的翡翠。青霞取过一柄小巧的银勺,勺头打磨得锃亮,能映出她眼底弯弯的笑意,她小心翼翼地将蟹肉从壳中剔出,银勺与蟹壳碰撞发出细碎的“叮叮”声,又轻轻将肉分成两半,一半推到紫霞面前的白瓷碟里,碟边描着圈缠枝纹,一半留在自己勺中,动作轻柔得像在摆弄一件易碎的珍宝。

紫霞捏着柄嵌珠的小巧银叉,叉子上的珍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她叉起那半块蟹肉送进嘴里,细嚼慢咽间,眼睫如蝶翼般轻轻颤动,嘴角沾了点橙黄的蟹油,像只偷食后沾了蜜的小猫。

她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唇角的油光,舌尖粉嫩,与油光相映成趣,又拿起绣着缠枝莲的丝帕,帕子是苏绣的,针脚细密,在嘴角按了按,帕子上立刻留下一小团油渍,像朵晕开的小黄花。

待咽下最后一口鲜美的蟹肉,她吐出嘴里那几块坚硬的蟹壳,壳边缘锋利如刃,闪着青灰色的光,被她用丝帕仔细包好,叠成小方块放在碟子里,免得划伤手。

随后她往椅背上一靠,锦缎垫子被压出个浅浅的窝,里面的芦花簌簌轻响,小手轻轻拍了拍圆滚滚的肚皮,打了个带着蟹黄香气的饱嗝,声音软糯又满足,像含着颗化不开的糖:“哎呀,吃得真饱,我已经吃好了,再吃下去肚子都要撑破啦。你看这肚子,都快像个小皮球了。”她说着还挺了挺肚子,锦裙被撑得鼓鼓的,引得青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清脆,像银铃落地。

此时孙悟空早已将桌上的素菜扫荡一空,凉拌海蜇切得薄如蝉翼,在盘中堆成小山时还泛着水光,被他夹得只剩些蒜泥和醋汁,醋香混着蒜香飘在空气里;清炒海带翠绿中带着点嫩黄,上面撒的白芝麻沾在盘底,他用筷子刮着吃,连点碎屑都没放过,筷子与盘底摩擦发出“沙沙”声;素炒蘑菇盛在白瓷盘里,汤汁浓稠,裹在蘑菇上,他连盘底的汤汁都用馒头蘸着吃了个干净,馒头吸饱了汤汁,变得松软入味。

那瓶“潮起金樽”也见了底,空酒瓶被他随手放在桌角,瓶身上的海浪图案沾了点酒渍,更显温润,像蒙了层薄雾。他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像被夕阳染透的云霞,眼神却依旧明亮,带着几分酒后的兴奋,闻言大手一拍桌子,震得空酒杯叮当作响,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浪:“可不是吗!这酒也挺好喝的,比花果山的桃花酿多了股海味儿,够劲儿!后劲上来了,脑袋都有点晕乎乎的,舒坦!”

玄女放下手中的象牙筷子,筷子上刻着细密的缠枝纹,纹路里还留着点汤汁的痕迹,她用素色杭绸帕子擦了擦嘴角,帕子上绣着几枝兰草,兰叶修长,清雅动人。她看着三人满足的模样,眼底漾起温柔的笑意,像春风拂过湖面,荡起层层涟漪:“吃好喝好就行,出来走走,图的就是个自在舒坦。这聚福岛的菜确实不错,尤其是这海鲜,带着股刚出水的鲜活气,比天庭的玉露琼浆多了几分人间烟火,吃着暖心。”

话音刚落,楼外的吵闹声突然变得越发刺耳,原本只是隐约可闻的喧哗,此刻竟像涨潮的海水般涌来,一波高过一波,拍打着楼墙。夹杂着惊呼声、议论声,还有人在高声喊着“活神仙快算算”“给我也算一卦,我家小子该娶媳妇了”,声浪撞在楼壁上,又反弹回来,连包间的窗户都被震得微微发颤,窗棂发出“嗡嗡”的轻响,窗台上的金边兰叶片轻轻晃动,沾着的晨露滚落下来,滴在窗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像颗碎掉的珍珠。

玄女眉头微蹙,像平静的湖面皱起细纹,她侧耳听了片刻,耳廓上的珍珠耳坠随着动作轻轻摇晃,折射出细碎的光,眼神中闪过一丝讶异:“这道士看来来历真的不凡,寻常算命先生可引不起这么大动静。只是……听这声音,倒像是往咱们这边来了,脚步声、说话声都越来越近,连谁踩了谁的脚骂了句‘不长眼’都听得一清二楚。”

她话音未落,包间的梨花木门突然被人“吱呀”一声推开,门轴转动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像老旧的琴弦被拨动,一个身影逆光而立,身形清瘦,衣袂在风里轻轻摆动,正是那穿着洗得发白道袍的道士。道袍的袖口磨破了边,露出里面的粗麻布衬里,布纹粗糙,腰间系着根褪色的草绳,绳结处还沾着点褐色的泥土,像是刚从田埂上走过。

他身后跟着一群看热闹的凡人,男女老少都有,有穿着短褂的渔夫,褂子上还沾着鱼腥和海盐,有戴着珠花的妇人,珠花是假的,却擦得锃亮,还有背着书包的学童,书包上打着补丁,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里瞅,脖子上的青筋都看得清清楚楚,像要把脑袋塞进包间里,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快看看活神仙给谁算命”“这包间里的定是贵人,瞧这梨花木门就不一般,雕着花呢”,把门口堵得水泄不通,连空气都仿佛被挤得凝滞了,带着股汗味和海腥气。

孙悟空本就带着几分醉意,见有人擅自闯入,眉头一挑,正要发作,撸起袖子露出毛茸茸的胳膊,胳膊上的猴毛根根分明,待定睛一看,却愣了愣,随即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像晒过太阳的玉米粒,黄澄澄的:“呦呵,这不是袁守诚吗?你怎么来了?好些日子没见,竟跑到这东海的岛上来了!你不在长安街头摆摊,守着你的卦摊赚铜钱,跑到这鱼龙混杂的地方来,莫不是又算出什么稀奇事了?是东海要涨大潮,还是龙宫要办喜事?”

紫霞也认出了来人,她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腰弯得恰到好处,像朵含苞的花:“袁守诚叔叔好。您怎么来这聚福岛算卦了?”

玄女端坐椅上,身姿如松,脊背挺得笔直,目光落在袁守诚身上,只见他虽面带风尘,眼角有几道细密的皱纹,像被岁月犁过的田埂,眼神却清澈如镜,透着洞察世事的智慧,像深不见底的古井,能照见人心。

她便开口问道,声音平和中带着几分审视,像微风拂过湖面,不起波澜却自有力量:“先生可是当年在长安城西,给那泾河龙王算卦,算准了何时降雨、降多少雨的那一位?”

袁守诚抬手拂了拂道袍上的灰尘,指尖划过衣襟上的褶皱,动作轻缓,对着玄女拱手一礼,动作标准,不卑不亢,袍袖扫过空气,带起股淡淡的艾草香,声音平和如钟,带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娘娘慧眼,正是贫道。”

孙悟空挠了挠头,头上的翎羽轻轻晃动,尾端的羽毛扫过肩头,往前凑了两步,酒气混着菜香扑面而来,带着股奇异的味道,像花果山的果香混着东海的咸腥:“你这道士,每天三界跑,神出鬼没的,前阵子在花果山见你跟土地公唠嗑,你俩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悄悄话,今个又来这聚福岛,你到底有多少分身?今个来这干什么?总不会是专门来给凡人算卦赚铜钱吧?你那卦摊的铜钱,怕是能堆成山了,够你买十件新道袍了!”

袁守诚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盛开的菊花,目光转向玄女,眼中带着几分深意,仿佛能看透人心,直抵肺腑:“贫道此来,是想给玄女娘娘免费算上一命,不为银钱,只为了结一段因果。如今机缘到了,该做个了结了。不知娘娘肯不肯给贫道这个薄面?”

玄女闻言,挑了挑眉,柳叶眉微微上扬,像两把精巧的小弓,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神色,像孩童发现了新奇的玩具,饶有兴致:“哦?那我倒要听听你这道士的高论,是不是真就像外面传的那么准。我这修行千万年,见惯了风雨,还从未算过命,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名堂,能把我的命数说出几分来。”

袁守诚却摆了摆手,宽大的袖袍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像只展翅的鸟,视线扫过孙悟空、青霞和紫霞,语气带着几分郑重,像在说一件关乎天地运转的大事:“娘娘,天机不可泄露,还请三位暂且回避。有些话,只能与娘娘一人说,多一人听,便多一分变数。”

孙悟空一听不乐意了,撇了撇嘴,嘴角往下撇成个月牙形,像挂了串小钩子:“算个命还避嫌干什么?神神秘秘的,像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说就敞开说,俺老孙又不是外人,师父的事就是俺的事,难道还能把你说的话传出去不成?”

青霞在一旁拉了拉他的衣袖,红衣裙摆轻轻扫过地面,带起细小的灰尘,像扬起的金粉:“你这猴子,休得无礼。人家袁守诚都说了天机不可泄露,毕竟谁愿意把自己的命运大白于天下呢?命运这东西,知道得太清楚,反而束手束脚,不如糊涂着走下去自在。咱们还是出去等着吧,别在这儿添乱,扰了人家正事。”

孙悟空琢磨了一下,抓了抓耳后,耳后的绒毛被挠得乱糟糟的,觉得青霞说得有理,便不再坚持,只是转头对袁守诚扬了扬下巴,眼神里带着点警告,像只护崽的老猴:“袁守诚,你可得好好算,要是敢糊弄俺师父,说些不吉利的话,俺老孙可不饶你!定叫你这布幡变成破布条,让你连卦都算不成!”说完,他摇摇晃晃地率先走出包间,脚步因酒意有些虚浮,像踩在棉花上,每一步都带着“咚咚”的轻响,差点撞到门框,亏得他反应快,伸手扶了一把,才稳住身形。

青霞和紫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好奇,像两只探头探脑的小松鼠,也跟着走了出去,顺手轻轻带上门,“咔哒”一声轻响,将外面的喧闹与里面的静谧隔成两个世界,仿佛隔开了两个时空。

包间里只剩下袁守诚和玄女两人。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窗外传来的海浪声,一波一波,带着规律的节奏,像大地的心跳。

玄女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翻涌的海浪,海水蓝得像块巨大的宝石,被阳光照得泛着粼粼波光,像撒了一把碎金子。海风吹起她的发丝,乌黑的发丝缠绕在指尖,带着点海水的咸味,衣袂轻轻飘动,像展翅欲飞的蝶,裙角扫过窗台上的兰草,叶片轻轻摇曳。她转过身,看着袁守诚,眼神平静无波,像一潭深水:“你这道士,有话就直说吧。我倒要看看,你能算出什么来,能把我这千年的路说出几分真章。”

袁守诚从袖中取出三枚铜钱,铜钱是黄铜所铸,边缘有些磨损,却依旧光洁,上面的“乾隆通宝”字样清晰可见,笔画间还沾着点细密的铜绿。

他将铜钱放在掌心,双手合十,指尖微微颤动,像在传递着某种力量,口中念念有词,声音低沉,像是在与天地对话,词句晦涩难懂,带着股古老的韵律。随即松开手,任由铜钱落在桌上的青瓷碟中。“叮当”三声轻响,清脆悦耳,像玉珠落盘,铜钱在碟中转了几圈,带着细微的嗡鸣,仿佛在诉说着什么,最终稳稳地停下,两枚正面朝上,透着黄亮的光,一枚背面朝上,满是细密的纹路。他又取出一张黄色的符纸,符纸边缘有些毛糙,是用艾草纤维做的,带着股淡淡的草香,他用指尖蘸了点茶杯里的茶水,茶水还冒着热气,在符纸上快速画了个符咒,符咒线条扭曲,却透着股神秘的力量,像一条游走的龙。随后将符纸放在烛火上点燃,火苗舔舐着符纸,将其化为灰烬,灰烬被从窗外吹来的风一卷,在空中打着旋,缓缓飘散,像一群跳舞的小精灵。

做完这一切,他掐着手指算了片刻,指尖在指节上快速点动,像在拨弄着无形的算盘,眉头微微蹙起,像被什么难题困住,语气带着几分凝重,像压了块千斤石:“娘娘,您的命运,可真是坎坷。一路走来,多灾多难,九死一生,却又总能逢凶化吉,绝处逢生,这其中,自有天意,也有您自己的挣扎。”

玄女心中一紧,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疼得她呼吸一滞,面上却依旧平静,眼神冷冽如冰,像寒冬里的湖面:“什么意思?我修行千年,历经无数劫难,刀山火海都闯过,早已习惯了风雨,还有什么坎坷是我不能承受的?难道比当年对抗魔族还要凶险不成?”

袁守诚抬眼看向她,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直抵灵魂深处,像两把锋利的剑:“娘娘,您的情劫到了。这劫数,比您以往经历的任何劫难都要凶险,它不伤您的身,却能毁您的心,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修行尽毁,坠入轮回,再难翻身。”

“胡说!”玄女脸色微变,像平静的湖面突然掀起巨浪,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像被戳破了心事的小姑娘,“我早已斩断尘缘,心中唯有天道修行,何来情劫一说?你这道士,休要胡言乱语,扰乱我的道心!”

袁守诚却笑了,笑容里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像看明白了一场戏,知道了所有的起承转合:“娘娘此言差矣。情字最是难说,并非只有男女情爱才是情。师徒情、兄弟情、朋友情,乃至对一件物品的牵挂、对一方水土的眷恋,皆是情。您若真能将所有情丝斩断,那便成了没有思想的傀儡,与顽石何异?您对孙悟空的教导,对他的关心,他闯祸时您的担忧,他进步时您的欣慰,难道就不是情吗?这些情,早已在您心底扎了根,只是您自己不愿承认罢了。”

一番话如惊雷般在玄女心头炸开,震得她头晕目眩,仿佛天旋地转,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反驳,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一般,竟一时语噎,不知如何反驳,那些被她刻意压在心底的情愫,像被唤醒的种子,疯狂地想要破土而出。良久,她深吸一口气,胸口微微起伏,像波涛汹涌的海,眼神复杂地看着袁守诚,像隔着一层迷雾,看不真切:“那你说,我的心上人是谁?谁这么有本事,能让我动情,能让我这千年古井般的心湖起波澜?”

袁守诚也不拐弯抹角,坦然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像宣判天命:“那贫道就直说了,娘娘的心上人,是孙悟空。”

“你这道士胡说什么!”玄女被一语戳中心事,脸颊瞬间飞上红霞,像抹了最鲜艳的胭脂,从脸颊一直红到脖颈,连耳根都红透了,像熟透的苹果,泛着诱人的光泽。她急忙别过脸,看向窗外的大海,目光却有些涣散,像失了焦的镜头,声音却有些发虚,带着点强装的镇定,像在给自己打气:“孙悟空是我的徒弟,我传授他兵法谋略,是为了让他更好地训练花果山的猴子们,稳固一方安宁,让那些小猴儿们能有个安稳的家,我怎么会……怎么会喜欢他?你这是污蔑!是信口雌黄!”

袁守诚只是笑了笑,那笑意从眼角的皱纹里漫出来,像晨露浸过的蛛网,带着几分通透的了然,并不与她争辩,仿佛早已看开了三界的悲欢离合:“既然娘娘不信,那贫道也没办法。信与不信,全在娘娘心中那杆秤上。您夜深人静时,卸下所有仙阶与道法,扪心自问,那心底翻涌的究竟是师徒之谊,还是别的什么,便知贫道所言非虚。”

玄女沉默片刻,包间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地敲着胸膛,像战鼓在擂动。窗外的海浪声仿佛也变得格外清晰,一波一波撞击着心房,将那些被刻意压抑的情愫拍打得摇摇欲坠。她转过身,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袖口的流云纹,眼神带着几分急切与茫然,像迷路的孩子在雾里打转:“那你说,我该如何渡这情劫?我修的是无情道,不想被情所困,更不想因此耽误万年修行,落得个前功尽弃的下场。”

袁守诚收起三枚铜钱,指尖捻着钱缘轻轻摩挲,将其妥帖地放回袖中那个绣着八卦图的布袋里,缓缓道来,声音像古老的钟摆,在空荡的包间里荡开悠长的回响:“直面天命,方能成功;背对天命,亦能成功。情劫这东西,说难也难,刀山火海般熬不过去;说易也易,一念放下便如履平地。躲过了,便是躲过了,从此心如止水,道心稳固如磐石;没躲过,便入轮回,在红尘中再历一番生老病死,尝尽酸甜苦辣咸,或许反而能悟透情字真谛。它不用刻意去渡,却也最难渡,最终如何选择,是面对还是逃避,全看娘娘自己的心意。心之所向,便是答案,旁人替不得分毫。”

玄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心中五味杂陈,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起涌上心头,搅得她五脏六腑都跟着发颤:“你这道士,倒有几分真本事,说得倒挺准。那我再问你,孙悟空的心里……可有别人?是不是那紫霞?你看他们俩,见面时就有说有笑,打打闹闹的,倒像是一对戏水的鸳鸯,眼里都带着光呢。”

袁守诚摇了摇头,花白的胡须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脸上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像藏着个天大的秘密,眼底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天机不可泄露。此事需娘娘亲自去问那孙悟空,他虽看着顽劣跳脱,像只没拴绳的猴子,却机灵得很,心里跟明镜似的,谁对他好,谁对他藏着心思,他门儿清。只是建议娘娘问的时候,不妨隐晦些,绕着弯子说,免得那猴子故意装傻,东拉西扯说些不着南北的浑话,到头来你什么也问不出来。”

玄女点了点头,心中那团乱麻似的思绪渐渐理出个头绪,眼神渐渐变得坚定,像迷雾中亮起的灯塔。袁守诚见状,知道该说的都已说尽,便笑着走上前,推开了包间的梨花木门,门轴转动发出“吱呀”的轻响,像一声悠长的叹息。门外偷听的百姓们猝不及防,一个个像受惊的兔子,耳朵都耷拉下来,慌忙低下头,脚尖蹭着地面,纷纷往两边退开,让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通路,脚下的木板被踩得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不堪重负的呻吟。

袁守诚也不在意这些凡人的窥探,只是抬手捋了捋颔下的胡须,胡须虽已花白,却梳理得整整齐齐,根根分明,口中唱道:“情是情,亦是情。心若往,情必随。君问贫道何为情,贫道答曰心是情……”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遍了酒楼的每一个角落,连一楼大堂里弹唱的琵琶声都盖不住,那韵律像山涧清泉,又像松间明月,绕着梁柱打转。他一边唱着,一边慢悠悠地走下楼梯,道袍的下摆扫过台阶上的灰尘,留下淡淡的痕迹,身影渐渐消失在酒楼门口,只留下那古怪的歌声在空气中回荡,像绕梁的余音,久久不散。

旁边的百姓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带着疑惑和好奇,像一群伸长了脖子的鹅,纷纷交头接耳,声音压得极低却又止不住地往外冒:“刚才活神仙算的到底是什么呀?听着像是说情事呢,又是‘心’又是‘情’的。”“难道是那位楼上的贵人有心上人了?看活神仙唱得那么高兴,调子都带着喜气,说不定是段好姻缘呢。”“我看那包间里的女眷气质不凡,穿着绫罗绸缎,举手投足都是贵气,定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夫人,她的心上人会是谁呢?莫不是哪位王爷?”议论声嗡嗡作响,像一群蜜蜂在花房里飞舞,闹哄哄的却没人能说清究竟,只能凭着只言片语胡乱猜测。

这时,孙悟空摇摇晃晃地重新走进包间,他刚才在走廊上吹了会儿带着海腥气的风,酒意消了些,脸颊的红晕淡了几分,却还是脚步虚浮,像踩在棉花垛上。一眼就看见玄女站在窗边,身姿单薄,神色有些恍惚,眼神望着远处烟波浩渺的大海,像失了魂一般,连他走进来都没察觉,便走上前两步,脚下踢到了桌腿,发出“咚”的一声,才开口问道,声音带着点酒后的沙哑,像被砂纸磨过:“师父,袁守诚那老道刚才跟你算的是什么呀?神神秘秘的,还特意把俺们支出去,是不是算到什么好事了?要是有好酒好菜,可别忘了俺老孙,不然俺可不依。”

玄女回过神,像从一场漫长的梦境中惊醒,睫毛猛地颤动了几下,脸上已恢复往日的平静,像被春风抚平的水面,不起一丝波澜,淡淡道:“没算什么要紧事,就是算算我的修行道路,说我近日需静心修炼,不可浮躁,否则容易走火入魔,前功尽弃。你也一样,少喝点酒,多练练我教你的那套阵法,别整天吊儿郎当的。”

孙悟空听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挠了挠毛茸茸的后脑勺,手指把头上的翎羽拨弄得乱七八糟,也没再多问,他对修行之事向来不太上心,只当是师父又在说些老生常谈的话。

玄女转身走到桌边,看着空了的“潮起金樽”酒瓶,瓶身上的海浪图案在窗透进来的光线下泛着微光,像真的有海浪在里面起伏,突然说道,语气带着几分决绝,像下了某种决心:“去跟小二说,再来三瓶‘潮起金樽’。”

孙悟空愣了一下,眼睛瞪得溜圆,像两颗熟透的栗子,挠了挠头,有些疑惑地问:“师父,您这是有啥愁事了?刚上岛时您还说酒多伤身,不让俺多喝呢,怎么这会儿突然想喝酒了?是不是袁守诚那老道跟你说了什么不吉利的话,惹您心烦了?你告诉俺,俺这就去揪他回来,让他给您赔罪,实在不行,俺老孙就揍他一顿,让他知道厉害!”

玄女摆了摆手,指尖划过桌面的木纹,语气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别问那么多,让你去你就去。”

孙悟空不敢再多言,深知师父的脾气,说一不二,便乖乖地应了声“是”,转身走出了包间。他刚到走廊,就看见青霞和紫霞正趴在雕花的栏杆上,往下看着一楼大厅里跳舞的舞女。那舞女穿着水红色的纱裙,裙摆旋转起来如盛开的牡丹,腰间的银铃随着动作叮当作响,乐师们吹奏着欢快的笛音,引得紫霞不时发出啧啧的赞叹,小手还跟着节拍轻轻晃动。

“青霞,紫霞,”孙悟空扯着嗓子喊道,声音在走廊里回荡,“帮俺老孙跟小二说一声,再送三瓶‘潮起金樽’到四楼包间,要快!”

青霞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脸上还带着几分未散的酒意,眼神却还算清明,便点了点头,声音清脆如玉石相击:“知道了。”说完,她转身噔噔噔地走下楼梯,红裙摆在台阶上划出一道艳丽的弧线,去叫小二了。

紫霞却拉了拉孙悟空的衣袖,指尖划过他袖口的绒毛,仰着小脸问道,眼睛亮晶晶的像含着两颗星星:“孙悟空,你要酒干什么呀?你刚才不是已经喝了一瓶了吗?脸都喝红了,再喝该醉得路都走不动了。”

孙悟空打了个酒嗝,一股混杂着酒香和菜香的气息喷出来,他压低声音,凑近紫霞说,像在分享什么秘密:“不是俺老孙喝的,是玄女师父要喝。你没瞅见吗?刚才袁守诚走后,师父站在窗边那模样,定是有什么愁事,想借酒消愁呢。咱们就别多问了,照做便是。”

紫霞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小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没再追问,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担忧,望向包间的门,轻轻蹙起了眉头。

没过多久,青霞便拎着三瓶“潮起金樽”走了上来,玻璃瓶身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像风铃在响。孙悟空接过酒,入手冰凉,瓶身上还凝着细小的水珠,他转身走进了包间,将酒瓶轻轻放在桌上,与空瓶并排摆着。

玄女看了看他,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像是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化作一句:“悟空呀,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孙悟空乖巧地点了点头,露出两排白牙:“好嘞,师父您有事就叫俺,俺就在外面候着。”说完,他轻轻带上房门,退了出去,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打扰了师父。

刚到走廊,就见青霞和紫霞正并肩站着等他。青霞挑了挑眉,眼角带着几分戏谑:“看样子,你也进不去了吧?我就说玄女娘娘定是有心事,不想被人打扰。”

孙悟空挠了挠头,嘿嘿一笑,露出几分憨态:“师父说想一个人静静,咱们就别打扰她了,免得自讨没趣。”

紫霞眼睛一亮,像突然想起什么好玩的事,突然拉着青霞的手说,声音里带着撒娇的意味:“姐姐,正好咱们出去玩一会儿吧!我记得刚上岛的时候,在码头附近看见有个小摊,卖各种各样的贝壳吊坠,有扇形的、螺旋形的,还有的像小海星,可好看了,我正好去买一个,挂在衣带上肯定漂亮。”

青霞无奈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指尖划过她腕上的银镯:“妹妹,你都有一匣子吊坠了,金的、银的、玉的,还有上次在花果山摘的野果子串成的,怎么还买呀?再多都能开店了。”

“不嘛不嘛,”紫霞撒娇道,使劲摇着青霞的胳膊,像只耍赖的小猫,“那个吊坠上面刻着浪花呢,一卷一卷的,跟真的一样,我从来没见过,我就要嘛!姐姐最好了,就陪我去看看嘛,不买也行,就看看!”

孙悟空在一旁打圆场,觉得待在走廊里确实无趣:“行了行了,反正师父也不让咱们打扰,咱们就出去透透气儿。光在酒楼里呆着也闷得慌,正好陪紫霞去买吊坠,说不定还能淘着什么新奇玩意儿呢。”

青霞拗不过紫霞的软磨硬泡,看着她期盼的眼神,终究还是点了点头,眼底漾起无奈又宠溺的笑意:“罢了罢了,就依你,省得你一会儿又哭鼻子。”

紫霞一听,立刻眉开眼笑,像朵瞬间绽放的桃花,拉着青霞的手就往楼梯口跑。三人便有说有笑地往楼梯口走去,脚步声轻快得像跳跃的音符,很快就下了楼梯,朝酒楼外热闹的街市走去。楼外阳光正好,金灿灿地洒在青石板路上,海风和煦,带着咸湿的气息拂过脸颊,街上的叫卖声、欢笑声、孩童的嬉闹声扑面而来,像一首热闹的歌谣,将酒楼里的那点沉闷气息远远抛在了身后,仿佛连空气都变得轻快起来。

赋词一首:

《临江仙·聚福楼情语》

海味盈樽欢意洽,忽闻楼下人哗。

青袍踏浪叩仙家。

铜钱占祸福,一语破情芽。

紫府深藏心底事,红潮暗上眉纱。

三杯酒尽自嗟呀。

天机留半语,风里落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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